昨日,御膳房便接到命令:务必精心制作南茉姑娘素日喜爱的各色点心与佳肴,供她离时带走。
而且量一定要大。
灶火彻夜未熄,宫内香气弥漫。
太监总管亲自立于庖厨之内,扫视着忙碌的御厨与宫人们,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手上的动作都给我麻利仔细些!如今该捧着谁、敬着谁,心里都需有个明镜。
南茉姑娘的事,便是南诏国如今顶顶要紧的头等大事!若有半分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南茉醒来时,天光已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暖融。
踏入饭厅,几名宫女垂首敛目,侍立一旁,见她到来,动作愈发轻柔恭谨。
用过早膳,南茉便与云傲天众人一同出了宫门。
南诏皇帝派户部尚书跟着,一切开销都由南诏国承担。
这里盛产玉石,她去给家里面的众人挑些礼物带回去。
几人踏入一家装潢雅致的玉石铺子,掌柜的抬眼一瞧他们通身的气派,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迎上前来。
这分明是罕有的大主顾。
“各位贵人快里面请!”他躬身将人引向内堂,“咱们店里的玉料和做工,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在南诏国内绝对是这个!”他悄悄比了个拇指,语气自豪。
南茉并未四下浏览,只淡然开口:“取些上好的暖玉来瞧瞧。”
“好嘞!贵人您稍候,这就来!”掌柜的应声麻利地钻入后室,不多时,便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缎大匣子。
匣盖开启,里面红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各式温润生光的玉饰,簪、镯、佩、环,无一不精。
南茉目光流转,很快便被一支雕工清雅、玉质莹透的白玉簪子吸引了去,那簪头一朵玉兰含苞待放,甚合她心意。
她又挑选了一尊小巧玲珑、笑容慈祥的玉佛挂件,想着给老太太佩戴最是合适。
至于家中其余女眷,她也没忘了,指着匣中一批水色均匀、细腻无瑕的玉镯道:“这些镯子我都要了。”
话音落下,侍立一旁的户部尚书便默不作声地上前,并未掏出银钱,只低声与掌柜言语了几句,便以官印挂了账。
掌柜的虽心中骇浪滔天,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更不敢多嘴一问。
这些贵人挑选的珍宝,最终竟是由他们南诏国的陛下掏钱结账!
这……这究竟是何等非凡的人物?
出了玉石铺子,南茉兴致未减,又带着众人穿行于市井之间。
馄饨、包子、芝麻烧饼、肉饼……各种寻常小吃,吃得颇有滋味。
随后又转入一间茶馆,品着茶水,吃着茶点,闲看窗外街景人流,一直到夕阳西沉,她才尽兴返回皇宫。
云傲天询问道:“老大,牢里那个夜星月,该如何处置?”
南茉脚步未停,面色淡然,只随口吩咐道:“离开南诏之前,处理干净。”
云傲天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明白,交给我便是。”
*
夜半时分,牢狱深处显的死寂阴森。
丞相的心腹领着那名被毒哑的女子悄然潜入。
女子和夜星月迅速交换了衣物,又将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尽可能遮住脸庞。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夜星月打量着眼前这个将成为自己替身的女子。
身量比自己矮上一截,皮肤黝黑粗糙,身形干瘦,与自己精心养护出的白皙肌肤与匀称体态可谓云泥之别。
她心底不由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优越与嫌恶。
纵使她此刻身陷囹圄、狼狈不堪,那多年用珍品堆砌滋养出的风仪,又岂是这等乡野村姑所能比拟的?
不过能找到这样一个替身,已属不易。
“星月女神,”心腹压低声音,警惕地催促道,“时辰不早,咱们得速速离开。”
夜星月最后瞥了一眼那蜷缩在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哑女,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逃离绝境的急切。
“走吧。”她冷声道,毫不犹豫地转身没入牢房外的黑暗里。
夜星月随着丞相心腹,一路潜行回到寂静的丞相府。
一踏入内室,看到慧兰师太的身影,她立刻快步上前,紧紧抱住对方,声音哽咽:“师父!”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她终于逃出生天,不必死了!
慧兰师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随即递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星月,门外备好了一辆马车,车夫和一个小丫鬟都是可靠之人,你带着他们立刻离开。
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南诏……这是师父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夜星月接过包袱,重重点头:“多谢师父,您的恩情,星月永世不忘。”
一旁的丞相从怀中取出几张文书递过来,沉声嘱咐:“这是你的新路引。从此以后,你叫张玉兰,换上包袱里的粗布衣裳再走。
记住,你是要去楚离国投奔远亲的,切勿泄露身份。”
“是,多谢丞相大人。”夜星月接过路引,低声应道。
“快走吧!趁天色未明!”慧兰师太催促道。
夜星月几人刚悄步移至丞相府大门口。
“师父,丞相,保重!”她低声道别,转身便欲踏上那辆漆黑的马车。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从头顶的房梁上砸下,打破了夜的死寂:“深更半夜,行李匆匆,这是打算去哪里?”
夜星月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只见云傲天不知何时已立在高高的房梁之上,面具遮脸,怀中抱着一柄长刀,身形融在阴影里,宛如索命的无常。
丞相与慧兰师太亦是骇然变色,心脏几乎骤停。
他们自认计划周密,天衣无缝,究竟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实则,云傲天此番纯属巧合。
他白日里刚领了南茉之命,本只是想去死牢瞧瞧那位“星月女神”是否还苟延残喘,却没成想,撞破了一出精心策划的偷梁换柱之戏。
他便一路尾随,静待这收网的一刻。
看着下方几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云傲天心中甚至掠过一丝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