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绿洲的酒肆喧嚣依旧,劣质灵酒的辛辣与修士们身上混杂的气息充斥其间。李长寿坐于角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一缕神识都如同精细的网,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信息。
除了关于金沙集动荡、化神交手、星辰之力的传闻外,一些更加隐晦、却与他息息相关的信息,也逐渐汇入他的耳中。
“……圣教那边,据说疯了似的在找一个人,特征不明,但似乎与星辰之力有关,悬赏高得离谱,连一些闭关的老怪物都惊动了……”
“……何止是圣教?我有个在玄雷宗当外门弟子的远亲偷偷传讯,说宗内高层也在秘密调查那日沙海之事,尤其是那个布下星辰大阵的神秘人,似乎……态度有些微妙,并非全然敌视,更像是在权衡什么……”
“……嘿,你们不知道吧?前几天有几个从‘黑风域’过来的散修说,那边现在也乱得很,一个叫什么‘青木宗’的小宗门,前段时日被一伙神秘人袭击,据说也是在找什么星辰相关的东西,幸好被一个路过的神秘高手所救……”
“……青木宗?可是宗门信物是一截青木令的那个?”
“对!就是他们!据说救他们的高手,用的也是一道金光,犀利无比……”
青木宗!黑风域!金光!
李长寿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这无疑指向了他当初归途时,顺手救下的那对师徒。没想到此事竟也传到了这里,而且似乎同样引起了某些势力的注意。圣教的触角,果然无处不在。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描绘出一幅暗流汹涌的图景:圣教因影煞陨落而震怒,加大了对星辰之力拥有者的搜寻力度;玄雷宗态度暧昧,似乎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与威胁;而他过往的一些行事痕迹,也正在被逐渐挖掘出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李长寿心中警兆愈盛。流萤绿洲虽偏,但绝非与世隔绝,此地消息灵通,也意味着耳目众多。他停留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
他放下几块灵石,起身离开了酒肆,并未在绿洲内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向着绿洲之外走去。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寻找一处真正能够隔绝外界探查、可供他长时间潜修并消化此番收获的所在。同时,他也需要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行动。圣教势大,一味躲避绝非长久之计,必须主动出击,打断他们的搜寻节奏,甚至……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就在他即将走出绿洲边缘,准备再次遁入茫茫沙海之时,脚步却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名蜷缩在绿洲边缘、一株枯死胡杨下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沾满沙尘、气息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乞丐?不,更准确地说,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在此地等死的落魄修士。其修为似乎只有炼气期,在修真界底层挣扎,与这绿洲中大多数为了资源搏命的修士格格不入。
引起李长寿注意的,并非其落魄,而是其体内,隐隐散发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星辰波动!这波动并非修炼星辰功法所致,更像是其血脉深处,或者曾经长时间接触过某种高浓度星辰本源而残留的痕迹!而且,这丝波动,与他体内的三大星核,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此人,不简单!
李长寿眼神微凝,脚步不着痕迹地转向,朝着那枯死胡杨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那蜷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抬起一张被沙尘和污垢覆盖、看不清具体容貌的脸。一双眸子却出乎意料的清澈,虽然充满了疲惫与麻木,但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未曾完全磨灭的灵光。
他看向李长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身体往胡杨的阴影里缩了缩。
李长寿在他身前数步外停下,并未释放任何威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道友似乎身具异禀,何以沦落至此?”
那落魄修士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沙哑道:“前辈说笑了,晚辈资质鲁钝,修为低微,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哪有什么异禀。”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李长寿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指尖悄然引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玉衡星力,如同春风拂面般,扫向那落魄修士。
就在玉衡星力触及他身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落魄修士体内那丝微弱的星辰波动,仿佛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猛地炽盛了一下!他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绷直,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死死地盯着李长寿,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极度恐惧。
“你……你……”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激动与不敢置信。
李长寿心中了然,果然如此。他收敛星力,淡淡道:“此地非谈话之所,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朝着绿洲外一处相对僻静的沙丘走去。
那落魄修士挣扎着爬起身,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挣扎、恐惧,最终却被那一丝突如其来的希望所取代,咬了咬牙,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来到沙丘之后,李长寿布下一道简单的隔音禁制,这才转身看向那跟上来的落魄修士。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体内的星辰印记,从何而来?”李长寿直接问道。
那落魄修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激动:“晚辈……晚辈星陨遗族,姜云舟,拜见星主传人!”
星陨遗族?星主传人?
李长寿心中一震!这两个称谓,他从未听过,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让他瞬间联想到了七星核、星槎、乃至那上古之战的秘辛!
“细细道来!”他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为姜云舟的修士抬起头,脸上污垢被泪水冲开两道痕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开始讲述:
“晚辈一族,世代相传,乃是上古‘巡星使’后裔,被称为‘星陨遗族’。据族典记载,吾等先祖曾追随‘星主’,驾驭星槎,巡弋诸天,守护星炬,抵御域外‘暗噬’……”
“万载之前,一场浩劫,星路崩毁,星槎陨落,星主大人亦不知所踪……吾等遗族散落各方,血脉日渐稀薄,传承断绝,只为守护一个古老的使命——等待身怀纯净星辰本源、能引动吾族血脉共鸣的‘星主传人’重现世间,指引吾等,重聚星核,再燃星炬!”
“晚辈……晚辈乃是此支遗族最后一名身怀微薄感应血脉的传人……多年来隐姓埋名,四处流浪,躲避‘暗噬’爪牙的追杀,只盼有朝一日能遇到传说中之星主传人……今日,今日终于……”
说到此处,姜云舟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不断地磕头。
李长寿静静听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星陨遗族!暗噬(恐怕就是圣教背后的存在)!星主传人!这一切,都与他之前的遭遇和获得的信息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他并非什么星主传人,但他身负三大星核与星灵,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承载着重燃星炬的使命,也难怪会引起这遗族血脉的共鸣!
“你如何确定,我便是你要等的人?”李长寿问道,语气依旧平静。
姜云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虔诚的光芒:“不会错!族典记载,唯有身怀至少三枚以上星核本源之力者,方能引动吾族沉寂的血脉印记!前辈方才那一丝力量,纯净浩瀚,远超晚辈所见任何星辰之力,且与晚辈血脉产生了最本源的共鸣!您就是星主预言中的传人!”
李长寿默然。三枚星核……看来这遗族自有其独特的辨认方法。这姜云舟的出现,无疑为他揭开了一层笼罩在历史迷雾上的薄纱,但也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加明确,也更加危险的位置。
“你们遗族,如今还有多少人?可知其他星核碎片的下落?”李长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姜云舟神色一黯:“浩劫之后,遗族四散,大多传承断绝,血脉稀释,甚至……被‘暗噬’爪牙屠戮、同化。晚辈这一支,原本隐居於北境雪原,数十年前遭袭,族人死伤殆尽,唯有晚辈一人侥幸逃脱,流落至此……至于其他星核碎片,族典只模糊提及,需集齐七星,方能感应具体方位,晚辈……不知。”
李长寿心中轻叹,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遗族凋零,线索渺茫。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却眼中重燃希望的姜云舟,沉吟片刻。此人虽然修为低微,但其血脉与传承,或许在未来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他需要一个了解上古秘辛、且绝对忠诚于“星主”事业的向导。
“你可愿追随于我?”李长寿问道。
姜云舟毫不犹豫,再次叩首:“姜云舟愿奉星主传人为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主人能带领吾等遗族,重现星道荣光!”
“起来吧。”李长青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姜云舟托起,“我并非星主,只是机缘巧合,继承了部分星核之力。重燃星炬之路,艰难万分,强敌环伺,你可想清楚了?”
“云舟明白!纵然身死道消,亦无悔!”姜云舟目光坚定。
李长寿点了点头:“好。从今日起,你便跟随于我。首先,需替你恢复修为,改头换面。”
他取出一枚得自圣教执事的、能易容换息的“千幻面”,以及一些适合炼气期修士固本培元的丹药,递给姜云舟。
“你先在此地调息,恢复些许元气,改换容貌。待我处理完手头之事,便带你离开。”
“是!主人!”姜云舟恭敬接过,眼中充满了重获新生的激动。
李长寿不再多言,转身望向远方。没想到在这流萤绿洲边缘,竟意外收获了如此重要的线索与部下。这让他对前路,更多了几分把握,也更多了几分沉重。
星火已现,遗族来投。这对抗圣教、集齐七星的道路,似乎不再是他一人的孤独前行。
他需要尽快为姜云舟找到一个安全的安置之处,然后,或许可以借助这“星陨遗族”的身份,去接触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其他可能残存下来的遗族分支,或者,那些与圣教并非完全一路的古老势力。
风,卷起沙尘,掠过沙丘。新的征程,似乎有了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