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呆立在原地。
张二爷张义岚则瘫软在门边,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无论家主是生是死,他这个引狼入室、导致家主病情急剧恶化的罪魁祸首,都将面临家族最严厉的惩处。
丹道宗师刘明远捋着胡须,眼中幸灾乐祸的光芒渐渐收敛。
他想知道,连自己都束手无策,又被一个庸医折腾得雪上加霜的病症,这位传说中的鬼手医圣,究竟能有什么回天之力。
华清月依旧静立,清冷的目光穿过门扉,似乎在用她独特的方式感知着屋内的变化。
唯有林风,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道枯瘦的身影,终于从黑暗中再次走了出来。
“归……归先生!”
“先生,我大哥他……”
张伯和张二爷几乎是同时扑了上去,一个声音颤抖充满了希冀,一个则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归三问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难看,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情况……不太好。”
仅仅四个字,就让张伯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归三问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了张二爷那张惨白的脸上,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与鄙夷:“家主的状况,本就是油尽灯枯,全靠自身修为苦苦支撑。方才那庸医,不懂装懂,以神念强行梳理,无异于在即将决堤的堤坝上又狠狠凿了一锤!”
“如今,家主的神魂之力已近乎溃散,生机微弱,便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暴毙二字,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张二爷彻底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完了……全完了……”
张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张二爷,嘴唇哆嗦着,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归三问话锋一转,让绝望中的张伯猛地抬起了头,“老夫倒是有个法子,虽不能根治,却能暂时为家主吊住这一口气。”
“先生请讲!只要能救家主,张家愿付出任何代价!”张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说道。
归三问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刘明远、华清月,以及角落里事不关己的林风。
“此法凶险,非老夫一人之力可为。我需要三位同道出手相助,以各自的独门秘法,共同稳固家主的生机。”
说着,他看向刘明远:“刘宗师,你的‘青木长生气’虽不能治愈神魂,却是滋养生机的顶级法门。”
他又看向华清月:“华仙子,你华家的‘九转还魂针’配合天山雪莲,有固本培元之奇效。”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风身上,微微一顿:“这位小友,虽然年轻,但能被张伯如此看重,想必也有压箱底的本事。待会儿,还请不吝赐教。”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刘明远和华清月都向林风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不行!”
就在这时,瘫坐在地的张二爷突然尖叫起来,他挣扎着爬起,指着归三问,又指着林风等人,状若疯魔。
“人太多了!大哥他需要静养!你们这么多人进去,只会冲撞了他!尤其是那个小子,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骗子,怎么配进去为大哥治病!”
他像是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死死地抓着这个由头不放。
“张!义!岚!”张伯终于忍无可忍,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张二爷的衣领,双目赤红,那张忠厚老实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的杀意。
“都什么时候了!家主的命都快没了!你还在这里计较这些?!若不是你引来的那个废物,家主何至于此?!你给我闭嘴!”
张伯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失望,他狠狠一甩,将张二爷甩到一边。
归三问冷哼一声,根本懒得再理会这个蠢货,转身对刘明远和华清月道:“两位,请吧。”
刘明远叹了口气,收起医经,站起身。
华清月也微微颔首。
三人随着归三问,再次走向那间主屋。
林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也跟了上去。
屋子很大,陈设却很简单,光线昏暗,唯有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所有的光线,都汇聚在正中央那张巨大的沉香木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他双目紧闭,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嘴唇干裂发紫。
他的呼吸微弱到了极致,若有若无。
一缕若隐若现的黑气,缠绕在他的眉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这就是张家的家主,那位镇压着上古魔穴的大修士。
此刻的他,看上去比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还要凄惨。
“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归三问的声音无比凝重,“老夫会以‘鬼门十三针’封住他即将溃散的神魂,但这过程极为霸道,会极大损耗他的生机。我需要你们,在我施针的同时,用尽一切手段,为他续命!”
“都到这个时候了,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都别藏着掖着了。若是家主殒命,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最后一句话,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冰点。
刘明远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张家主,眉头紧锁。
他的“青木长生气”虽然精妙,但对于此刻的张家主而言,无异于用一碗清水去救一场森林大火,杯水车薪。
而且,一旦出了差错,责任谁来负?
华清月也沉默不语,她背后的药箱散发着淡淡的清辉,但她那只搭在药箱上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的“九转还魂针”需要极度稳定的环境,可现在张家主的神魂一片紊乱,稍有不慎,她的针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成为催命符。
两位名震一方的顶尖医师,在见识了张家主这堪称绝症的伤势后,都迟疑了。谁也不敢第一个出手,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床上老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愈发微弱。
“唉……”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直站在角落的林风,动了。
他缓步走到床边,无视了其他人或惊讶、或审视的目光,从怀里那个破旧的布包中,取出了一只同样破旧的牛皮针袋。
哗啦一声。
针袋展开,露出了一排长短不一、毫不起眼的银针。
“你要做什么?”刘明远下意识地出声喝止。
然而,林风根本没有理会他。
就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瞬间,他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从针袋中夹起一枚三寸长的银针。
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腕一抖!
“咻!”
那枚银针,竟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张家家主头顶的“百会穴”之中,针尾没入寸许,只留下细微的一截,在微弱的光线下,轻轻颤动着。
这一手,快、准、稳,堪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刘明远和华清月瞳孔骤然一缩!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林风手指轻弹,那根银针的针尾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蜂鸣!
紧接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灵气,被他从虚空中牵引而来,通过银针,如同一条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注入了张家家主的体内,精准地刺激着那一片即将彻底沉寂的识海。
原本已经微弱到近乎消失的生机,就像是得到了这一点甘霖的滋润,竟奇迹般地稳住,不再继续消散。
虽然依旧是风中残烛,但至少,这根蜡烛,暂时不会熄灭了。
一针,定住了将倾的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