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比他记忆中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刻满了风霜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死气。红云的心猛地一揪,一种强烈的悲伤和自责涌上心头。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他这位最要好的道友,因为他的“死”,而活成了这样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颓废的气息,那空洞的眼神,几乎让他以为眼前的人不是镇元子,而是这万寿山上的某块石头。
“道兄……”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千年的风尘和虚弱。他想问,你想我吗?你还好吗?但这话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最简单、最直接的问候和感慨,“近来可好?一别数千年了……”
他看着镇元子那瞬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有重逢的喜悦,那是一种压抑了数千年的、终于可以释放的激动;有对现状的痛心,看到好友如此颓废,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难受;有对自身处境的无奈,他只剩一缕残魂,能做的太少太少;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如果不是他当初的陨落,镇元子又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也想看看,镇元子听到这句话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等待着,那葫芦中的虚影微微晃动,仿佛在努力维持着与外界的联系,也仿佛在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既惊喜又带着无尽伤痛的重逢。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了葫芦外的镇元子,那眼神里,有询问,有关切,也有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穿越了生死与时光的深厚情谊。
红云那虚弱的元神,在与镇元子短暂交谈后,终究还是如同风中残烛般,再次熄灭了光芒,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葫芦中,只余下一缕微不可察的红光,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镇元子急得直捶大腿,那颓废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急切和焦虑。他猛地转头,抓住青乾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青乾圣人!你刚才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他他明明醒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青乾看着镇元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却又如此脆弱的火焰,心中也是一叹。他拍了拍镇元子的手背,示意他冷静:“道兄莫急。红云道友的元神受损实在太过严重,如同风中残烛。这九九散魂沙葫芦虽被修复,能让其中的一缕元神有微弱的吸收之力,能吸收三光神水、大道功德或是天地灵气,从而苏醒片刻。但这力量终究有限,他每次苏醒,都像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光和热,待力量耗尽,便只能再次沉睡。”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而且,这并非长久之计。近千年来,每次借助外力唤醒红云道友,他苏醒的间隔时间虽然越来越短,苏醒时的状态也并未见好转,反而有衰退之兆。我蓬丘一脉已尽力一试,确实尚未找到其他更有效的方法来助他稳固元神,或是进一步修复。”
听到这里,镇元子颓然松开了手,瘫坐回蒲团上,眼神再次黯淡下去,但这一次,里面多了一丝被点燃后又被浇灭的痛苦。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有力:“圣人,您方才说,我持有地书,能调动修复地脉,地脉富有灵气,修复地脉可得功德。”
青乾微微颔首:“正是。地书乃先天至宝,与大地气运相连,修复地脉,不仅能汇聚天地灵气,更能感召天地正气,从而积累功德。”
镇元子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仿佛瞬间明白了青乾等人的来意。他看着青乾,又看了看手中那沉睡的红云的葫芦,再联想到自己这几千年的颓废和万寿山的死气沉沉,一个大胆而隐秘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心中豁然开朗,瞬间便猜到了青乾等人的想法。他们并非仅仅是为了唤醒红云那么简单。地书之力,修复地脉,积累功德——这背后,恐怕还牵扯到更宏大的计划。
镇元子脑海中浮现出那片贫瘠、破碎的土地——西方。那里,在遥远的龙汉大劫和后来的魔道之争中,大地曾遭受过难以想象的破坏,灵脉断裂,气运衰微,二人曾经合力修复地脉,至今都未能完全恢复。若是现在以一个圣人一个准圣,两个大罗,合力再以地书之力,去修复那片破碎的西方大地……
一个大胆的、或许能一举数得的想法,在镇元子心中悄然成型。他看着青乾,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既有苦涩,也有重新燃起的斗志。看来,这万寿山,是时候不再死气沉沉了。而这一切,或许,就从修复那片遥远的西方大地开始。
镇元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与光芒。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道袍,声音沉稳而郑重:若能救回红云道友,让他真正归来,我镇元子愿…任凭圣人差遣。”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千钧之力,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承诺。这不仅仅是为了朋友,更是为了自己重新找回活着的意义。
青乾摆了摆手,笑容温和而坚定:镇元子道兄,不必如此。你我相交,何必言谢。此去西方,并非单纯为了红云道友,也是一场机缘。燃灯,你身为道教副教主,却一直未能真正证得大道,而孔宣你的五色神光更是有着无限可能。那破碎的西方大地,灵脉错乱,气运驳杂,其中既有凶险,也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机缘。此行,便是为你们二人提供一个磨砺己身、证悟大道的契机。机缘全凭自身气运,能得多少,在于各自造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镇元子、燃灯和孔宣,语气变得郑重:但请诸位记住,最终目的,是戮力合作,助道兄你修复地脉,凝聚功德,以地书之力,唤醒红云道友,并助他重塑道基。过程中,或许会遇到西方教的阻挠,尤其是那位…接引道人,他以证道圣人,其势力必定不会轻易放手。此去,我自会尽力拦阻可能出现的西方阻力,其他的,便交给诸位了。”
镇元子闻言,心中更加笃定,他知道青乾说的是实话,此行确实也关系到燃灯和孔宣的修行。燃灯副教主一直受限于身份和修为瓶颈,而孔宣的五色神光虽强,却也需大道印证。西方大地,或许真的能给他们带来突破。
燃灯副教主合十躬身,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决然:多谢掌教指点,燃灯谨遵圣命。”
孔宣则抱拳行礼,声音清朗:孔宣愿随师尊,共赴此行。”
镇元子也郑重抱拳:镇元子,谨遵圣人之命。”
四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与希望。万寿山沉寂了太久,是时候,让这沉睡的山脉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让那沉睡的挚友,重新睁开双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