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城门楼子上,铜铃被风刮得叮当作响。
费仲揣着块暖玉,站在吊桥边跺着脚——这已是他在城门口守着的第二十七天,眼瞅着离诸侯朝贺的日子只剩三天,西伯侯姬昌那老狐狸才慢悠悠地晃到城外,真是急得人牙痒痒。
“尤大人,你说这姬昌是不是故意的?”费仲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明知陛下等着他来‘热闹热闹’,偏要拖到最后,莫不是想耍什么花样?”
尤浑正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前几日北伯侯崇侯虎送来的“孝敬”,触手温润,据说能避邪。他斜睨着城外尘土飞扬的方向,冷笑一声:“耍花样?他敢!这朝歌城现在就是个铁笼子,进了门,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咱们按陛下的意思,先给他个下马威,看他还敢不敢摆西伯侯的架子。”
正说着,哨兵从箭楼里跑下来,单膝跪地:“启禀二位大人,西伯侯姬昌的车队到了!就在三里外!”
费仲眼睛一亮,忙理了理褶皱的官袍:“来了?好!按咱们先前合计的来——记住,脸上得挂着笑,手里得握着刀,既要让他知道厉害,又不能真把人逼急了,明白吗?”
尤浑点头,冲身后的卫兵使了个眼色。那些卫兵立刻握紧了腰间的钢刀,脸上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守城的校尉更是将吊桥的绳索又紧了紧,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不多时,一队青布马车缓缓停在吊桥外。为首的马车没有旌旗,车夫穿着粗布衣裳,看着平平无奇,可车辕上刻着的“西伯侯府”四个字,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稳重。
姬昌坐在车中,指尖捻着那枚风雷符。车刚停稳,他就听见外面传来费仲那尖细的嗓音,心里不由一叹——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西伯侯大驾光临,真是让朝歌城蓬荜生辉啊!”费仲迈着小碎步迎上前,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像搜山犬似的在车队里扫来扫去,“只是不巧,前些日子陛下在女娲庙祭祀,遇了点不长眼的刺客,现在全城戒严,凡进出城的,不管是谁,都得查一查。您老体谅体谅,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不是?”
姬昌推开车门,一身素色布袍,头发用根木簪绾着,看着就像个寻常老者。他对着费仲拱手,笑容温和:“原来是费、尤二位大人。陛下遇刺,乃是大事,理当戒严。只是不知要如何查?”
尤浑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下巴:“简单。您的随从、车马,还有带的那些‘薄礼’,都得让弟兄们过过眼。不是信不过侯爷,实在是陛下有旨,咱们做奴才的,不敢违抗不是?”
这话刚落,几个卫兵就按捺不住,伸手就要去掀最后一辆马车的帘子——那里面装着西岐带来的“朝贺礼”,据说有不少珍稀药材和玉器。
“慢着!”姬昌身后的散宜生上前一步,拦在卫兵面前。他脸上堆着笑,手里却悄悄攥紧了一个锦袋,“二位大人,这点小事,何必惊动弟兄们?侯爷一路劳顿,不如借一步说话,有些‘心意’,正要给二位大人奉上。”
费仲眼睛一亮,余光瞥见散宜生袖口露出的锦袋边角,绣着金线,一看就装着好东西。他故意板起脸:“散大夫这是做什么?咱们是奉旨查检,可不是来收礼的——不过嘛,西伯侯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借一步歇歇脚倒也使得。”
尤浑立刻会意,挥挥手让卫兵退下,假惺惺地笑道:“对对对,侯爷是贵客,哪能在城门口站着?前面有家茶馆,咱们去那坐坐,让弟兄们先‘仔细’检查检查,免得耽误侯爷进城。”
姬昌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淡淡道:“有劳二位大人了。散宜生,你陪着二位大人去歇歇,我在此等候便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两个奸贼无非是想敲竹杠,正好遂了他们的意——越是贪婪的人,越好拿捏。
散宜生连忙应下,引着费仲尤浑往不远处的茶馆走。刚进茶馆雅间,他就反手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两个锦盒,“啪”地放在桌上。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两颗鸽蛋大的夜明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正是西岐特产的“水精珠”,据说能在黑夜里照亮半间屋子。
费仲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就要去摸,被散宜生笑着按住:“大人别急,还有这个。”
第二个盒子打开,里面铺着红绒布,放着一对羊脂玉如意,玉质细腻,上面雕刻着“福禄寿”三星,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更妙的是如意柄上,还各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在光线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是……”尤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虽收过不少礼,却也少见这般成色的宝玉。
散宜生笑得越发恭敬:“这对如意,是侯爷特意为二位大人寻来的。知道二位大人在陛下跟前操劳,这水精珠能安神,玉如意能辟邪,也算我家侯爷的一点心意。”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至于检查的事,侯爷车上不过是些药材玉器,实在没什么可查的。二位大人通融一二,日后西岐的‘孝敬’,定然少不了。”
费仲捏着水精珠,入手冰凉,却烫得心里发痒。他瞥了眼尤浑,见对方眼里的贪婪都快溢出来了,便干咳一声,假意推辞:“散大夫这就见外了,侯爷的面子,咱们岂能不给?只是……”
“只是陛下那边,”散宜生立刻接话,笑得像只老狐狸,“侯爷自有说辞。若是陛下问起,就说二位大人‘仔细检查过了,西岐带来的都是正经东西’,保管没事。”
尤浑一把将玉如意揣进怀里,生怕被抢了去,忙道:“那是自然!侯爷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带不该带的东西?费大人,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让弟兄们别查了,赶紧请侯爷进城吧!”
费仲也把夜明珠塞进袖袋,拍着胸脯:“没错!有咱们在,保准没人敢拦侯爷!散大夫,你这就回去通报侯爷,咱们这就去吩咐卫兵放行。”
三人相视一笑,眼里各有各的算计。散宜生心里暗骂这两个蛀虫贪得无厌,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费仲尤浑则美滋滋地盘算着这趟“收获”,全然没注意散宜生袖口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青芒——那是青乾圣人暗中留下的记号,能让这两个蠢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西岐的人“格外关照”。
茶馆外,姬昌正站在马车旁,望着朝歌城高耸的城墙。墙头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绣着“商”字的龙旗之下,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他知道,这城门不过是第一关,真正的凶险,还在城里等着他。
“侯爷,成了。”散宜生快步回来,低声道,“费仲尤浑收了礼,已经去吩咐卫兵放行,只是……”他面露忧色,“这两个小人贪得无厌,怕是日后还会来纠缠。”
姬昌淡淡一笑:“纠缠才好。他们越是盯着我,才越不会怀疑陛下的‘昏庸’是假的。走吧,进城。”
吊桥缓缓放下,卫兵们果然不再检查,只是眼神贪婪地盯着马车,大概是在猜里面还有多少好东西。费仲尤浑站在城门内,假惺惺地拱手:“侯爷里面请,陛下在鹿台等着您呢!”
姬昌颔首而过,没有看他们一眼。车轮碾过吊桥的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博弈,奏响序曲。
散宜生跟在后面,回头看了眼还在城门口眉飞色舞的费仲尤浑,轻轻叹了口气。这朝歌城,果然是龙潭虎穴,一步都错不得。
而鹿台之上,帝辛正“醉醺醺”地听着宫女唱曲。青乾圣人化作的道士悄然出现在殿角,低声道:“姬昌进城了,费仲尤浑收了他的礼,没检查车马。”
帝辛端着酒樽的手顿了顿,酒液晃出几滴,落在龙袍上。他“嘿嘿”一笑,声音含糊:“收了就好,收了就好……孤就喜欢他们这副贪财的样子。”
道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悄然隐去。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像是在提醒着所有人——这场戏,才刚刚进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