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内,白幡如雪,哀乐低回。周文王姬昌的灵柩停放在宗庙正殿,香烛的烟雾与殿内阴冷的寒气交织,凝成一片化不开的悲戚。
然而,这悲戚之下,却涌动着比城外殷商大军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暗流。
尸骨未寒,四个字,在西岐的朝堂之上,显得如此冰冷而残酷。
灵柩之前,世子伯邑考身披重孝,面容枯槁,双眼红肿。
他跪在蒲团之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象征着世子身份的玉佩,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力量。作为长子,他名正言顺,是西岐未来的君主。
连日来的守灵、操办丧事,以及对战局的忧心,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他试图以父亲的仁德为标尺,安抚朝臣,稳定军心,但他的声音在朝堂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父王新丧,敌兵压境,我等为人子者,当上下一心,共渡此劫,而非内耗不休!”伯邑考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群臣,眼中满是痛心。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便从另一侧响起。
“长兄此言差矣。”二公子姬发同样身披孝服,但他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与伯邑考的憔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殿上的文武百官,尤其是站在前列的几位核心人物。
“父王在世时,常言‘国事为重,私情为轻’。如今西岐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一位果决、刚毅之主,来力挽狂澜。守孝尽礼,固然重要,但若因此而错失战机,导致西岐万民沦为商奴,我等又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王?”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朝臣们瞬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以大夫散宜生为首的一批老臣,坚持礼法与正统,他们纷纷出列,躬身道:“二公子慎言!立长不立幼,自古之礼法。世子仁厚,乃文王血脉,我等理应辅佐世子,共守西岐。”
而以大将军南宫适为首的军方将领,则更倾向于姬发的务实与果敢。南宫适声如洪钟:“散大夫,礼法能挡住黄飞虎的兵刃吗?仁德能退去城外的敌军吗?末将只知,战场上,犹豫不决便是取死之道!我等愿追随二公子,杀出一条血路,以慰文王在天之灵!”
两派人马在灵堂之前唇枪舌剑,相互攻讦,将本该肃穆的哀悼之地,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他们争论的焦点,最终都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个手持打神鞭、身背封神榜,自渭水之畔而来的白发老者,姜子牙。
姜子牙静立于殿角,手持打神鞭,双目微闭,仿佛眼前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他既不附和散宜生的礼法,也不响应南宫适的激昂。
伯邑考与姬发的目光,都充满了期盼与试探,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们都知道,姜子牙这位“师尚父”的态度,将直接决定西岐未来的走向,乃至天下的归属。
伯邑考派系的官员上前,恭敬地行礼:“尚父,您是父王临终前托孤的重臣,还请您为我西岐万千子民,为主公正统,主持公道!”
姬发则上前一步,语气更为恳切:“尚父,您精通天数,可知西岐气运。如今国难当头,何为公道,何为正统,难道不是保全西岐,延续文王基业吗?还请尚父以大局为重!”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姜子牙身上。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悯,有无奈,也有一丝洞察天机的明悟。
他看了看灵柩中安详的姬昌,又看了看殿中势同水火的两个王子,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钓竿在青石地面上顿了顿。
“唉,天数如此,天数如此啊……”
他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是这一声叹息,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又降了几分。他的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看到了封神榜上的名字,看到了这量劫之中,无人能够逃脱的宿命。伯邑考的仁,是美德,却也是此刻的弱点;姬发的决,是锋芒,却也暗藏着杀伐。这盘棋,已经超出了凡人的权谋范畴。
就在西岐朝堂分裂,人心惶惶之际,天地间的异变陡生。
西岐上空那片压抑的灰云,突然变得漆黑如墨,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降。
一股源自天地本源的绝望与死寂,笼罩了整座城池。城内的士兵感到手中的兵器变得无比沉重,百姓们心中莫名涌起自杀的冲动,连花草树木都开始枯萎。西岐的气运,在文王逝去、内斗开始之后,彻底跌入了谷底,仿佛被天道所弃。
这股变化,惊动了九天之上的所有仙神。
混沌空间,紫霄宫。
那双刚刚闭上的眼睛,猛然再次睁开!这一次,眼中不再是虚无,而是映照出下方人间界那飞速崩坏的气运图景。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出现在了封神量劫的因果链条之上。
“量劫失衡,封神有失……”
一个古老、浩瀚、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紫霄宫内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贯穿了整个时空。
鸿钧老祖,这位天道化身,众圣之师,从那永恒的寂静中苏醒了。他感受到了封神大业的根基正在动摇,这并非简单的胜败,而是整个天地格局的崩坏。若任由其发展,三界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混乱。
“传吾法旨。”
话音落下的瞬间,六道不同颜色的神光,从宇宙的六个极端,跨越无尽星海,瞬间降临紫霄宫。
东方,青色莲台之上,太上老君(老子)睁开双眼,无为而治的道韵中透出一丝凝重。
中央,八景宫内,元始天尊拂尘一甩,天地玄黄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西方,玉虚宫前,通天教主剑眉倒竖,诛仙剑气隐隐有沸腾之意。
遥远的西天灵山,接引道人宝相庄严,口中低诵佛法,金光却微微闪烁。
娲皇宫中,女娲娘娘看着人间界的苦难,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而那一直游离于六道之外,代表着新生与变数的青乾圣人,也带着一丝好奇与警惕,出现在了紫霄宫之内。
六位圣人,拱手立于鸿钧道祖面前。
“师尊。”六圣齐声行礼,声音震动混沌。
鸿钧老祖的身影依旧模糊,他缓缓开口,声音直接响彻在六圣的元神之中:
“此次量劫,因西岐内乱,气运崩坏,已偏离天数。封神榜上,将有大量应劫之人无故夭折,三界秩序,将由此大乱。此非尔等之过,亦非天数之过,而是量劫本身演化出的‘变数’。”
六圣皆惊。他们深知,连鸿钧都称之为“变数”的存在,其严重性非同小可。
元始天尊出列道:“师尊,弟子门下十二金仙犯了红尘之厄,正应此劫。如今西岐无主,恐误了封神大事。”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兄长门下不过十二人,我截教万仙来朝,应劫者不知凡几,如今气运崩坏,受影响更大!”
鸿钧老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此非争辩之时。吾今有法旨三条,尔等谨记。”
“其一,自今日起,三清、接引、女娲、青乾,尔等门下所有金仙、大罗、乃至准圣,皆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干预殷商与西岐之战。所有功法、法宝、阵法,凡能影响战局者,一律暂停使用。违者,逐出封神,打入轮回。”
此言一出,六圣皆面露骇色。这等于直接将所有圣人弟子都锁在了天上,断绝了他们对人间的一切影响。
“其二,吾将亲临西岐,布下‘万法归一护城大阵’,此阵以天道为基,隔绝内外,可保西岐城在百年之内,不受任何仙法、妖力、气运侵蚀。殷商大军只能以凡人之力攻城,西岐亦只能以凡人之力守城。”
“其三,尔等即刻收拢门人弟子,返回各自道场,静心参悟,稳固道心,延缓大战。待量劫重回正轨,再行定夺。”
“师尊,这……”女娲娘娘欲言又止,她所造之人族正在遭受苦难,怎能袖手旁观。
鸿钧道:“此乃‘止损’。若根基已毁,拯救便无任何意义。去吧。”
六圣不敢违逆,齐齐领命:“遵师尊法旨。”
六道神光瞬间消失,紫霄宫重归寂静。
下一刻,西岐城外,天地变色。
无穷无尽的混沌之气从虚空中涌出,将整座西岐城包裹。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阵法,以鸿钧老祖无上伟力,在短短一息之间便构建完成。
金色的符文在混沌气流中流转,形成一道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屏障,将西岐与外界彻底隔绝。
城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平和的气息,仿佛回到了母体之中。城外,正在攻城的殷商大军只觉得眼前一花,西岐城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迷雾,任何法术探查都如泥牛入海。
大营之中,黄飞虎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景象,满脸震惊。他身边的军师也束手无策:“将军,此非人力所能为,必是圣人手段!我等……我等已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黄飞虎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也有一丝解脱。他下令:“全军后撤,退回燕山!进驻原燕山大营,转为防御状态,等待君王旨意。”
殷商大军如潮水般退去,西岐城外,重归寂静。那座被混沌笼罩的城池,如同一个巨大的茧,将所有的纷争、杀伐、权谋,都暂时封印在了其中。
而在西岐城内,伯邑考与姬发的争斗,也因这天地异变而戛然而止。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明白,一个远超他们想象的意志,介入了这场纷争。
西岐,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所有人都知道,当这个暂停被解除之时,一场更加猛烈、更加残酷的风暴,必将降临。
而鸿钧老祖的这次干预,也为本就错综复杂的封神量劫,增添了最神秘,也最沉重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