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大营的崩溃,始于精神,而后才是肉体。
当慈航道人的真灵悲鸣着没入封神榜的那一刻,阐教仙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彻底崩塌。
以慈悲着称的慈航,竟被昔日同门以如此屈辱的方式虐杀,这带来的恐惧远超任何法术的杀伤。
“撤!快撤!”
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嘶吼,瞬间点燃了整个大营的恐慌。
士兵们扔下兵器,掀翻营帐,如同被惊扰的蚁群,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所谓的军阵、纪律,在绝对的绝望面前,荡然无存。
“元帅!伯邑考公子!快走!”
武吉一把拉住已经面无人色的姜子牙,南宫适则护在另一侧,龙须虎张开大口,喷出碎石,试图阻挡追兵的脚步。
伯邑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不附体,他本是文雅的周王,何曾见过这般修罗地狱,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南宫适拖着往前跑。
黄飞虎骑着五色神牛,如同一尊移动的杀神,在溃军中横冲直撞。
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
殷商的武成王,如今却是西岐的催命符。
他的银枪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血雨,他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彻底碾碎西岐的脊梁。
“伯邑考!姜子牙!你们逃不掉的!”
黄飞虎的咆哮声如雷贯耳,每一次都让姜子牙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朝着汜水关的方向狂奔。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声,那是他们经营多年的心血,正在被付之一炬。
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渐稀疏,他们才敢在一处小树林中稍作喘息。
姜子牙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中的打神鞭也显得无比沉重。伯邑考更是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如金纸。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伯邑考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子,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姜子牙心中一片冰凉。
西岐的主力尽丧,十二金仙折损两个,如今连大本营都被端了。
他抬头望向西方,那是西岐的方向,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回西岐……我们必须回西岐,重整旗鼓……”
姜子牙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伯邑考,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名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残兵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他们看到伯邑考的旗帜,如同见到了救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子!元帅!不好了!燕山失守了!”
为首的一名小校声泪俱下地哭喊道:“张桂芳将军和魔家四将……他们联手了!我们燕山留守的兄弟根本挡不住!青云剑、混元珠、混元伞、花狐貂……那法宝太厉害了!燕山破了,我们……我们是拼死逃出来的!”
什么?!”
姜子牙如遭五雷轰顶,瞬间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燕山!
那是西岐通往西岐本土的最后一道屏障!燕山失守,意味着他们回家的路,被彻底斩断了!
伯邑考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站起来,抓住那小校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胡说!燕山怎么会失守!那可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千真万确啊公子!”
小校哭道,“魔家四将的法宝遮天蔽日,张桂芳将军呼名落马,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冰,从脚底瞬间冻结到了天灵盖。
前有黄飞虎的追兵,后路被殷商精锐彻底断绝。
他们,成了一支被困在绝地中的孤魂野鬼。
“元帅……我们……我们被包围了……”南宫适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名偏将颤抖着指向南方一片连绵不绝的密林,说道:“元帅,公子,往西岐的大路走不了了。只有南边……南边有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可以绕过燕山,穿过大山,虽然艰险,但……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片幽深、未知的密林上。
那片森林,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阴森而诡异,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进去,可能死在山林猛兽或者未知的危险之中。
不进去,明天天亮,就会被黄飞虎的大军追上,死无葬身之地。
“走!”
姜子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所有辎重,全部放弃!每人只带三日干粮和兵器,立刻,马上,进入小路!”
这是他作为主帅,能做出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决定。
命令下达,残存的数千士卒立刻行动起来,扔掉沉重的盔甲和粮草,只带着最简单的武器和食物,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涌向了那条狭窄的林间小道。
“黄明将军!姬叔启将军!”
姜子牙看向伯邑考的弟弟姬叔启和忠勇的黄明,“你们二人,率领五百精锐,为我等断后!无论如何,要拖住黄飞虎的追兵!”
“末将领命!”
二人眼中闪过悲壮,毅然决然地率领人马,转身面向了追兵可能来的方向。
姜子牙不再犹豫,护着伯邑考,带着这支残破的队伍,一头扎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之中。
树木越来越密集,光线迅速暗淡下来,仿佛瞬间从白昼进入了黄昏。
林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息,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慌乱的脚步声。
他们不知道,这条路,并非什么生机之路。
当他们深入密林数里之后,前方狭窄的道路被一排排巨大的古树彻底堵死。
那些树木,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扭曲、折断,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怎么回事?路……路被堵死了!”一名士兵惊恐地叫道。
恐慌再次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而低沉的笑声,从四面八方的林中响起,那笑声仿佛有魔力,钻入每个人的耳中,让他们心神不宁,道心浮动。
“呵呵呵……西岐的元帅,伯邑考公子……欢迎来到‘绝龙岭’。”
随着话音,林间的阴影中,一个个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不是殷商的士兵,也不是截教的门人,而是一群身穿青色道袍,面带诡异微笑的修士。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狂热,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战场上燃灯的属下如出一辙。
为首的,正是之前在战场上负责传讯,如今却出现在此地的蓬丘祭酒——玄龟!
玄龟手持那面龟甲灵宝,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姜子牙和伯邑考。
“姜子牙,你以为,副教主和孔宣的‘败退’,是偶然的吗?”
玄龟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这条所谓的‘小路’,是上天赐予你们的生机吗?”
他伸出手,轻轻一挥,周围的景象瞬间变幻。
原本的密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迷蒙雾气的阵法。
无数符文在脚下流转,将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此乃我蓬丘仙岛‘七绝锁神大阵’,以天地七煞为基,引动星辰之力,专锁元神,困杀大罗。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玄龟的笑容变得无比残忍:“从你们踏入这片森林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断后的黄明和姬叔启?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去和他们的同门团聚了。”
姜子牙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步,每一个选择,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所谓的突围,所谓的生机,不过是引诱他们走向另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的诱饵。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路可以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