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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水汽氤氲,暖意融融。

李曌旭跨出浴缸,身上只裹着一条柔软的白色浴巾,堪堪遮住关键部位。乌黑如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肩背和优美的颈项上,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沿着她细腻如玉的肌肤纹理蜿蜒而下,划过脊背那道诱人的沟壑,最终没入浴巾的边缘。浴室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起伏有致、玲珑曼妙的曲线。

就在她赤足踩上防滑垫,伸手去取挂在一旁的浴袍时,一个熟悉而灼热的气息从身后靠近。下一秒,她便被陈阳那双有力而坚实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揽入了怀中。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来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

“别闹……”李曌旭下意识地嗔怪道,声音里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松弛,以及一丝慵懒的沙哑。她象征性地轻轻挣扎了一下,但那力度微弱得近乎于邀请。她仰起那张精致绝伦、此刻被水汽蒸腾得微微泛红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如晨露中的蝶翼轻颤。她没有丝毫犹豫,便主动迎上了丈夫那滚烫而充满占有欲的吻。

这个吻带着深情和渴望,瞬间点燃了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因子。

陈阳的手臂收紧,将她更密实地嵌入怀中,浴巾因这动作悄然滑落,堆叠在光洁冰凉的地砖上,但她已无暇顾及。

暖黄的灯光深情地描摹着她毫无遮掩的起伏的胸线、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修长笔直的双腿。陈阳带着薄茧的手掌,抚过她腰侧细腻的肌肤,那略带摩擦的触感,引起她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而愉悦的战栗,仿佛电流窜过脊髓。

意乱情迷,呼吸交错,室内的温度似乎在节节攀升。

然而,就在这情欲几乎要彻底沉沦的关头……

床头柜上,李曌旭那部定制款的手机,骤然间打破了这旖旎的宁静!

铃声尖锐,在弥漫着温存气息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来电显示上是苏玛丽。

李曌旭眉头瞬间拧紧,眼中迷离的情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锐利与不耐。她推开陈阳,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把抓起手机,声音冷得掉渣:“说。”

电话那头,苏玛丽的声音清晰、急促,带着职业性的冷静:“李总,汪林朋出事了。十分钟前,他在金陵君悦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服毒,被我们安插的保镖发现,现已送往金陵鼓楼医院抢救,情况不明,仍在洗胃,生命体征不稳定。警方和监委的人接到消息,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

“服毒?他倒是会挑时候,给自己选了个好剧本。”李曌旭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让法务的人去医院门口守着,不是介入,是‘等候协助’;公关准备好声明,就说汪总因工作压力巨大,突发急病入院,强调公司对此事的‘高度关切’和‘积极配合’。至于监委那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按既定的流程配合,他们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该交的材料一份不少!但该撇清的关系,一丝一毫都不能留!把所有可能牵连到的环节,所有知情人,都给我再梳理一遍,把屁股都擦干净!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点火星溅到集团身上!”

“明白,李总!”苏玛丽干脆利落地回应。

“咔哒。”电话挂断。

“汪林朋?”陈阳已经迅速披上了睡袍,带子随意地在腰间系了一下。他走到李曌旭身边,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华立地产的前任掌舵人,林清霜时代的老臣,曾风光无限。

李曌旭将手机重重地掼在床头柜上,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我妈留下的老蛀虫!华立地产如今这个填不满的大窟窿,至少九成的雷,都是他当年一手埋下的!”

“财务造假,虚增利润,营造繁荣假象;挪用巨额项目资金,通过复杂的离岸通道进行海外洗钱;勾结地方官员,违规拿地,搞阴阳合同,一点点把公司的血肉掏空!东窗事发前半年,他名下亲属就通过各种隐蔽的离岸公司,分批套现了超过十几个亿!”

她越说越气,胸脯微微起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被愚弄后的愤懑:“监委已经留置他超过半年,证据链都快钉死了!他之前居然还有脸托人传话想见我,让我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保’他一次?呵……”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冷的笑,充满了不屑,“我没让人直接把他从集团大楼顶层扔下去,已经是看在他当年确实为集团鞍前马后效过力,给他留了最后一点脸面!现在玩服毒?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穷途末路的苦肉计,想搏一把同情,看能不能换来一丝喘息之机;或者……更干脆点,就是想死个痛快,顺便让某些躲在幕后的‘大人物’安心,把所有秘密都带进棺材里!”

陈阳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眼中那深藏的怒意。他明白,这愤怒之下,更深处,是一种对母亲林清霜当年识人不明、用人失察的痛心与无奈,以及对她自己接手集团后,未能及早、彻底地清除这些隐患的自责与懊恼。

“曌旭,”陈阳向前一步,声音沉稳,“你现在应该去医院一趟。”

“什么?”李曌旭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被质疑的愠怒,“去看他?去看他怎么演这出拙劣的苦情戏?还是去看他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陈阳!”她几乎是连名带姓地低吼,“你怎么又……又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这种败类,这种蛀虫,死不足惜!我恨不得他现在就……”

“不是妇人之仁。”陈阳目光平静,直直地迎视着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锐利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眸子。

“这是策略,也是必要的姿态。”他放缓了语速,条理清晰地分析,“首先,汪林朋再不堪,再罪大恶极,他终究是华立地产法律意义上的前任负责人,是曾经跟着你母亲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他此刻服毒,无论真假,外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华立,盯着你李曌旭的反应。你亲自去一趟,哪怕只是站在IcU门口露个脸,待上十分钟,对华立内部那些还在观望、心中惶惶的老臣子们,都是一个清晰而重要的信号:华立并非冷酷无情、兔死狗烹,对曾经的功勋老臣,仍有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关切’。这能在一定程度上稳住一部分尚且心存犹豫、可能被裹挟的人心,同时,也能堵住外面那些可能出现的‘落井下石’、‘刻薄寡恩’的负面舆论。”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曌旭的神色,见她虽然依旧面若寒霜,但眼神中的锐利稍缓,似乎在思考,便继续沉声道:“其次,这也是给监委,以及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施加一种无形的压力,同时也是给他们、给我们自己一个台阶下。汪林朋的案子牵扯太广,拔出萝卜带出泥,下面不知道连着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他若真在这个时候死了,很多关键的线索可能就此中断,某些藏在更深水里的人反而能松一口气,高枕无忧。你的出现,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宣告:华立集团要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交代!更要一个平稳的‘软着陆’。华立地产留下的烂摊子,涉及数以万计的购房者、庞大的债务、复杂的项目清算,甚至后续可能涉及的资产重组,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有序的过渡期,绝不能因为汪林朋的死而突然引爆,引发更大的连锁崩塌,造成社会层面的剧烈动荡。你的到场,就是给监委一个明确的信号:既要依法办事,铁面无私,也要顾全大局,确保华立地产这个庞然大物在着陆解体时,别压死太多无辜的人,引发不可控的群体性事件。”

李曌旭沉默了。

她并非不懂这些纵横捭阖的道理,只是方才被汹涌的怒火和身为上位者不容挑衅的骄傲蒙蔽了理智。陈阳这番分析,让她重新看到了水面下复杂的暗流与礁石。

“最后,”陈阳轻轻握住她的手,“也是做给那些目前还在观望,甚至可能同样被汪林朋案牵连、自身也不干净的‘老臣’们看的。让他们清楚地看到,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无可救药,只要愿意主动配合调查,积极挽回国家和社会损失,华立并非完全不念旧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少能保住家人安稳。分化瓦解,逐个击破,总好过把他们全都逼到墙角,狗急跳墙,抱团顽抗,那对我们后续的整顿和清理工作,会造成更大的阻力和变数。”

李曌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冷冽的决断取代。她反手用力握了一下陈阳的手:“好。听你的。你陪我一起去。”

“当然。”陈阳毫不犹豫地点头。

……

片刻之后,紫金山庄蜿蜒盘绕的山道上,三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组成的车队,沿着傍山公路,向山下那片灯火璀璨的市中心方向疾驰而去。

头车后座,李曌旭已换上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阳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白发在窗外掠过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沉静。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轮胎碾压路面发出的低沉沙沙声。

车子刚驶过半山腰一处视野相对开阔的急转弯道,异变,陡生!

嗡!!!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毫无征兆地充斥整个车厢!

车辆仪表盘上所有的指示灯像发了疯一样疯狂乱闪,各种报警图标此起彼伏地亮起又熄灭,随即,在几声短促的“滴滴”哀鸣后,所有屏幕瞬间黑屏,彻底熄灭!

紧接着,引擎发出了一声沉闷而不甘的“哽”声,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后,彻底熄火,停止了工作!

惯性让沉重的车身猛地向前一冲,随即在寂静的山道上彻底停住。

“怎么回事?”李曌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冷静得可怕,没有丝毫属于女性的慌乱,只有属于领导者的质问。

“车辆所有电子系统瞬间瘫痪!引擎无故熄火!原因不明!”副驾驶的保镖队长叶秋迅速回应,同时已拔出手枪,警惕地观察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通讯器里也立刻传来了前后两辆护卫车保镖的确认和警戒报告。另外两辆车也遭遇了同样诡异的瘫痪。

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已经迅速下车,依托车身作为掩体,组成了警戒防线,动作迅捷而专业,手中的枪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诡异的声音,穿透了穿透了山林的寂静,从山路的前后两个方向,缓缓又无比清晰地涌了过来!

从前方的浓雾深处传来的是尖锐、凄厉、似要撕裂耳膜扯断神经的唢呐声!那声音完全不成调子,带着一种癫狂到极致且扭曲的喜庆,然而在这喜庆的表象之下,渗透出的却是深入骨髓的阴寒与死气!

隐约可见,在前方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白色山雾中,一队影影绰绰穿着鲜艳红色服饰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僵硬、缓慢而诡异的节奏,缓缓地逼近。

纸扎的灯笼在雾中摇曳,发出惨淡而不祥的红光,隐约勾勒出队伍中央,那顶由四个同样僵硬身影抬着的古老而破旧的大红花轿的轮廓。轿帘飘动,偶尔掀起的一角,似乎能窥见里面端坐着一位盖着厚重红盖头的身影。

吹唢呐的、抬轿的、举着莫名其妙旗牌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同步得令人毛骨悚然,他们脸上涂抹着惨白和猩红交织的油彩,笑容凝固在脸上,弧度夸张而诡异,眼神空洞无物!

而从车队的后方,传来的则是低沉、喑哑的丧钟声!伴随着这丧钟的,是压抑且被拖长了调子的哀嚎与哭泣声。

同样浓重的白雾里,一队披麻戴孝全身缟素的白色身影,正缓缓地蠕动着前行。

惨白的招魂幡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中猎猎作响,幡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被八个动作僵硬身形飘忽的身影抬着,棺材盖子似乎并没有完全盖严,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棺材盖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影,身形瘦削,随着队伍的移动和棺材的颠簸,在那里轻轻地、一下下地晃动着。

红白双煞!

阴婚迎亲队与送葬出殡队!

在这深夜无人、雾气弥漫的山道上,将陈阳夫妇的车队,死死地夹在了中间,进退无路!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怪味。那是混合了劣质香烛燃烧后的刺鼻烟味、陈旧腐朽木头的霉味、刚刚翻动过的湿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尸体放置过久的臭味。

浓雾如有生命般翻滚着,逼近着,阴风阵阵,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和白色的纸钱。

那唢呐的尖啸与丧钟的闷响,似来自幽冥地府的死亡乐章,疯狂地交织、碰撞,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理智防线。

“最高警戒!”叶秋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他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饶是他身经百战,但面对眼前这直击人类内心最深层次恐惧的灵异景象,也不免感到了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与恐惧。

所有保镖瞬间收缩防线,将头车团团围在中心,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枪口对准了前后缓缓逼近的诡异队伍,眼神警惕,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李曌旭脸色微白,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死死盯着车窗外步步紧逼的诡异队伍。她见过无数惊涛骇浪,但这种直面灵异诡物的恐怖,是另一种维度的冲击。

陈阳缓缓睁开了眼睛,神情只有沉静的漠然。于他而言,眼前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不过是街边一场蹩脚的杂耍。

“这些都不是人,子弹造成不了伤害,快结‘三才守阳阵’!镇邪符准备!”叶秋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安保队长,迅速压下心中惊骇,厉声下令。他本人直接从战术背心内袋里,飞快地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符文散发着淡淡檀香和阳刚气息的黄色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正是道家基础的用以护持心神抵御外邪的“金光护身咒”!

其余保镖也纷纷动作,有人掏出类似的符箓,有人迅速从战术背包的夹层中取出小巧却刻画着古老符文的桃木短剑、以及泛着金属冷光的八卦镜等特制法器。

三人一组,迅速背靠背站立,脚踏道家罡步,手掐不同的法诀,口中快速地念诵着驱邪咒语。

一股微弱却精纯纯正且带着阳刚炽热气息的能量场,开始在他们身周隐隐汇聚、流转,形成一道肉眼不可见却切实存在的无形屏障,勉强抵御着那从红白队伍中弥漫开来阴寒邪气的侵蚀。

“嗬……嗬嗬……” 就在这时,前方的红轿中,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像是破旧风箱竭力拉扯般的诡异笑声。

下一秒,那鲜红的轿帘猛地掀开,露出了里面“新娘”的真容,是一张涂着厚厚白粉、似戏台丑角,嘴唇却猩红如血、仿佛刚刚饮过活人鲜血的脸!最令人胆寒的是,她那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漆黑的窟窿,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股混合着尸臭和胭脂水粉的怪味扑面而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后方棺材盖上坐着的那个瘦削“人”影,也猛地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干瘪发青、布满深褐色尸斑、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的标准僵尸脸!嘴唇外翻,露出两颗尖锐而泛黄的獠牙,一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眼白,只有两点幽绿的光芒在闪烁,如同鬼火!它发出一声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充满了暴戾与饥饿感的嘶吼,猛地从棺材盖上一跃而起,裹挟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黑色尸气,如出膛的炮弹般,以一种不符合物理定律的迅猛速度,直扑车队核心的头车!

“邪祟放肆!敕!”叶秋怒吼一声,声如洪钟,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他手中掐诀完成的镇邪符,随着他手腕猛地一抖,向前甩出!

“噗!”

那黄色符纸在脱离他指尖的瞬间,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炽热耀眼的金色火线,撕裂黑暗与浓雾,精准地射向那凌空扑来的恐怖僵尸!

“嗤啦!”

金色火线与浓郁的黑色尸气猛烈碰撞,发出了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新鲜皮肉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那僵尸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了痛苦与怨毒的惨嚎,胸口被那道金色火线灼烧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焦黑冒烟的窟窿,前冲的凶猛势头为之一滞!

但它未被这蕴含正气的符箓彻底击溃,反而被激起了更深的凶性,挥舞着长满寸长黑毛的利爪,带着更加狂猛的尸风,再次悍不畏死地扑来!

其他保镖也纷纷出手!

桃木剑带着破邪的微光点刺劈砍,八卦镜调整角度,试图反射月光形成驱邪的光柱,一张张镇邪符似金色的飞蛾,扑向从红白队伍中不断涌出的动作僵硬的纸人、面色青白的低阶僵尸等邪祟!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山道上,符光闪烁不定,金铁交鸣之声夹杂着非人的嘶吼与咆哮,以及保镖们沉重的呼吸和短促的咒语念诵声,场面变得混乱而凶险无比!

阴风呼啸,纸钱乱飞,雾气翻腾,仿佛一片微缩的幽冥战场。

陈阳依旧端坐于车内,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车外这场人与非人之间的激战。

当看到叶秋在击退一只穿着清代官服的僵尸后,迅速从僵尸撕裂的衣襟夹层里,捡起一枚沾着尸油和泥土的刻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小木牌时,陈阳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闪过一丝了然。

“湘西辰州符,混杂了黔地巫蛊的阴刻手法。”他淡淡说道,“不是本地路数。”

李曌旭闻言,眼神更冷:“汪林朋背后的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陈阳的目光投向窗外那似乎愈发浓郁、翻滚不休的白色山雾,仿佛要穿透雾气,看到幕后操纵者的真容,“这红白双煞,阵仗不小,煞气浓重,看似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但仔细感受,它们的核心目的更倾向于困缚与拖延,消耗我们的精神和体力……又或者,这只是一种试探,一种……来自黑暗中的警告。”

就在陈阳话音刚落的瞬间!

他的眉头猛地一蹙!

一种远超眼前红白煞局的更加宏大而诡异的感应,在他灵台深处疯狂敲响!

他迅速抬头,目光直接望向车窗外那漆黑的夜空!

在常人眼中,那或许只是普通的冬夜天空,但在他那双能够窥见能量流动与时空脉络的眼中,却清晰地看到,那原本应该按照既定轨迹缓慢运行的星辰之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绝对不该有的扭曲与震颤!一种无形的诡异力场,正悄无声息地如同巨大的蛛网般从虚空深处笼罩下来,将这片山道,连同其中的所有人和物,都包裹了进去!

“不对!”陈阳低喝一声,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凝重!他的双手瞬间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玄奥、快得留下残影的印记——正是雾隐门传承中用于勘破虚妄、稳定心神的“雾隐清心印”!指尖划过空气,竟带起了细微的空间涟漪!

“这不是简单的玄术幻阵!是‘光阴陷’!有人以莫大法力,扭曲了此地的时空法则,布下了一座时光迷阵,篡改了此地的时空流向!”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因他骤变的神色而心弦紧绷的李曌旭,语速快如疾风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与凝重:“曌旭!待在车里!无论接下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发生什么,记住,紧守心神,默念《清静经》!外面的红白双煞,叶秋他们凭借符箓法器,足以应付!这‘光阴陷’阵法,困不住他们太久,它的核心目标,是我!”

他仿佛看到了命运的岔路口,“我必须立刻主动入阵,找到阵眼,破开这时空迷障!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永远地困在这片时间的夹缝里,在过去与现在的碎片中循环往复,直至精神湮灭,肉身腐朽!”

话音未落,就在李曌旭惊骇欲绝、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的目光注视下,陈阳的身影,开始荡漾开一圈圈透明扭曲的涟漪!他的轮廓迅速变得模糊、透明,仿佛正在从这个世界被强行剥离出去!

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原地!

座位上,只留下了他刚才坐过位置的微微凹陷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极淡的檀香气息。

“陈阳!”李曌旭失声惊呼,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无法呼吸!她猛地扑到陈阳刚才坐的位置,触手却只有温热的皮质座椅。

车外,叶秋等人还在与红白双煞激烈缠斗,符光与嘶吼声交织,浑然不知车内的剧变。

……

而主动踏入“光阴陷”阵眼的陈阳,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大漩涡。

时间与空间的感知被撕扯、扭曲、重组。

无数破碎的光影、断续的声音、混杂的气味、混乱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冲击着他坚韧的意识核心,试图将他的自我认知彻底搅乱、磨灭。

轰隆!!!

仿佛天地初开般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震耳欲聋的充满了原始暴戾气息的喊杀声、金属兵刃剧烈撞击的刺耳摩擦声、战马濒死前的悲壮嘶鸣声、垂死者发出的那绝望而痛苦的哀嚎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狠狠地砸进陈阳的耳膜,震得他神魂摇曳!

浓烈到令肠胃翻江倒海几乎要立刻呕吐出来的血腥味、人体被烧焦的糊臭味、士兵身上散发出的酸臭汗味、以及随处可见的马匹粪便味……这些气味混合着战场上飞扬的尘土气息,粗暴地灌满他的鼻腔!

他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所及,是人间地狱!

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的城池。

城墙多处坍塌,露出里面被烟火熏黑的夯土。

城头上,一面残破不堪被烟熏火燎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曹”字大旗,在带着血腥气的寒风中无力地摇曳着,那旗杆的顶端,还挂着几具被烈火焚烧得焦黑而无法辨认面容的尸体。

城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如山,有穿着简陋皮甲的士兵,更多的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尸体大多残缺不全,肠穿肚烂,断臂残肢随处可见。一些尸体明显被烹煮过,白骨森森,上面还残留着牙印和焦黑的痕迹。几只野狗在尸堆里疯狂地撕咬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和碎纸,那是被撕碎的竹简、书籍、账簿的残骸,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陈阳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沾满了暗红色血污和黑色泥泞的铁甲,沉重的甲片紧贴着皮肤。手中握着一柄缺口累累的环首刀,刀身沉重,刀刃上凝固着暗红色的血块。

“兖州……吕布……背信弃义之徒……天欲亡我乎……” 一个沙哑、疲惫、充满了无尽悲怆与愤怒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陈阳的喉咙里发出。声音带着浓重的时代口音和一种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威严,尽管此刻这威严已被狼狈和困顿所侵蚀。

他猛地抬头,再次望向城头那面残破的曹字旗,一股不属于他的情绪洪流瞬间淹没了他的精神世界,那是被最为信任的挚友张邈和倚重的谋士陈宫联手背叛,被吕布掏了老巢,几乎失去立足之地的绝望!是看着治下子民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锥心之痛!是枭雄跌落谷底,被逼到绝境的暴戾与不甘!

“主公!东门……东门快守不住了!吕布那厮亲自带着并州狼骑冲上来了!弟兄们……弟兄们快死光了!” 一个满脸混合着干涸与新染血污、头盔都歪斜到一边、露出年轻而惊恐面容的将领,踉踉跄跄地冲到陈阳面前,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绝望。他是曹仁,年轻时代的曹子孝。

“守不住?” 曹操(陈阳)猛地一把,用那只没有握刀、戴着破烂皮手套的手,死死抓住了曹仁胸前冰冷的铁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死死地钉在曹仁写满恐惧的脸上。

“守不住也要守!告诉还能喘气的将士们!粮食没了,就宰了那些受伤的战马吃!马肉吃完了,就去刮地三尺,挖草根,啃树皮!树皮……” 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城外那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令人心悸胆寒的疯狂与决绝,“……树皮吃完了,就吃那些叛贼的肉!喝他们的血!我曹操!宁可站着死在这兖州城头,也绝不跪着向吕布摇尾乞活!给我顶住!顶住!!直到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

言罢,他猛地一把推开几乎被他的疯狂吓呆的曹仁,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沾满鲜血、缺口累累的环首刀高高举起,指向城下呐喊着冲杀而来的吕布军士兵,嘶声咆哮:“曹孟德在此!苍天已死,乱世当立!想取我头颅,拿去封侯拜将者,尽管放马过来!!!”

那咆哮声中蕴含的滔天恨意与破釜沉舟的决绝,让陈阳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陈阳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里奔涌的血液,那是在绝境中被逼出的属于乱世枭雄最原始的兽性与求生意志!

嗡!!!

眼前的景象似破碎的镜面,瞬间崩解、消散。

刺鼻的血腥味、焦糊味,震耳的喊杀声、绝望的嘶吼声,迅速远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潮湿的带着长江特有水腥气和胜利者气息的暖风,吹拂在脸上。

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呐喊!

“万岁!万岁!魏王万岁!!”

“天佑大魏!天佑魏王!!”

陈阳猛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艘巨大楼船的最高层甲板之上。脚下是坚实而微微晃动的木质地板,庞大的船身随着长江的波涛轻轻起伏。

时间是夜晚,但夜空被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悬挂的灯笼以及士兵铠甲反射的寒光,映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能看到远处江面上氤氲的水汽。

眼前,是浩瀚无垠、烟波浩渺的长江!

江面在此处宽阔得仿佛连接着大海,水波在皎洁月光与璀璨灯火的共同映照下,泛动着万点粼粼的银光。

对岸,是刚刚纳入掌控的辽阔而富饶的荆州土地,在夜色中沉默地延伸向远方,仿佛在向他臣服。

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华丽而庄重的锦缎袍服,外罩一件象征权势与威严的玄色绣金大氅,腰间佩戴着倚天剑。而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柄远比普通长枪更为沉重、更为巨大的铁槊,冰冷的金属槊尖在月光与火光的交织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夜风猎猎,吹动他已然花白的鬓角发丝,也吹动他宽大的袍袖,发出噗噗的声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浩瀚的、几乎要冲破这具躯壳胸膛的意气与豪情,充斥着曹操(陈阳)的全身!那是扫平北方袁绍、袁术、吕布等众多强大对手,收服三十万青州黄巾精锐,迎奉天子于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政治绝对制高点,而如今,更是兵不血刃,坐收荆州数十万水陆大军和千里膏腴之土的巅峰成就感!是放眼整个天下,唯余江东孙权、益州刘璋、汉中张鲁等寥寥数人已不足为惧,天下一统的伟大霸业似乎已然触手可及、指日可待的绝对自信与睥睨!

“丞相!荆州牧刘琮,遣别驾蒯越,献上荆州降表、印绶在此!” 一个文士打扮气质不凡的中年人(蒯越),恭敬地跪在冰冷的甲板上,双手高高举起一卷用明黄色锦缎精心包裹的文书。他身边还跪着几个荆州本地的官员代表,个个面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陈阳(曹操)并没有立刻去接那份象征着巨大胜利的降表。他目光如炬,扫过跪伏在甲板上那些代表着荆州屈服的降臣,又缓缓移向眼前浩瀚奔腾的长江,最后,那深沉而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那柄冰冷而沉重的铁槊之上。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仿佛已将整个神州大地都踏在脚下的豪迈之气,如同长江浪潮般,在他胸中汹涌澎湃,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猛地一振手中的铁槊,槊尖直指对岸那隐藏在黑暗中属于江东孙权的土地,声震四野:“诸君!可知此槊之重?非为阵前杀敌,乃为量江!”

“量此所谓天堑,能否阻我大魏王师,一统山河!”

声如洪钟,在江面上回荡。

“刘琮孺子,知天命而识时务,举州归顺,免却荆州百万生灵涂炭,其功不小!当厚待之!然……”

“江东孙权,黄口小儿,妄图凭此一江之水,螳臂当车,阻我王师锋芒?可笑!益州刘璋,不过守户之犬耳!昏聩无能,何足道哉!”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脚下庞大的楼船舰队,以及江面上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艨艟斗舰,豪情万丈:“今日得荆州水军,艨艟斗舰何止千艘?我北方骁勇健儿,何惧大江风浪?!顺流而下,直捣建业,生擒孙权小儿,只在旬月之间!天下归一,四海宾服,指日可待!!”

他仰天大笑,笑声豪迈奔放,在广阔的江面上远远传开,充满了掌控乾坤、主宰沉浮的绝对自信,以及一种大业将成、志得意满的酣畅淋漓!

随即,他猛地将手中铁槊向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虚虚一挥!

“取酒来!”曹操(陈阳)朗声吩咐,意气风发。

侍从立刻恭敬地捧上盛满美酒的青铜酒樽。

曹操(陈阳)接过沉甸甸的酒樽,大步走到楼船最高处的船头,迎着猎猎江风,对着浩瀚长江与漫天星斗,朗声吟诵起那首注定将流传千古的诗篇。他的声音苍凉而雄浑,带着一种对宇宙时空的深刻感悟: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苍凉而雄浑的歌声,伴随着江水涛声,在夜空下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他对时光流逝的深沉感喟,对天下贤才的殷切渴求,对即将完成统一大业的坚定信念,以及此刻站在权力最巅峰、俯瞰众生、挥斥方遒的孤高与豪迈!

这是一代枭雄内心世界最真实、最复杂的写照。

当最后一句“天下归心”铿锵有力地脱口而出时,陈阳的灵魂深处,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却深入骨髓的孤寂感与历史洪流席卷而来的苍凉感,瞬间淹没了那片刻前还在沸腾燃烧的豪情壮志!

曹操(陈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身后那些虽然恭敬无比,眼神却中充满了敬畏与距离的文武群臣,扫过脚下这浩瀚但却深不可测、暗流汹涌的长江天堑,扫过对岸那潜藏着无数变数与顽强抵抗意志的江东土地……

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明悟,一种对命运无常、对前程未卜的隐隐担忧,混杂在极致的辉煌与自信之中,悄然滋生。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一个低沉而带着无尽疲惫与傲然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陈阳的口中发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阳悚然一惊!这分明是曹操的心声,却如此自然地由他道出!他仿佛已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彻底融入了这具躯壳,被这乱世枭雄的滔天气魄与深沉孤寂完全吞噬!自我的界限正在模糊,历史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心神激荡、意识在古今两个灵魂之间剧烈挣扎,导致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建安十三年的长江之夜的关键刹那……

一股冰冷刺骨且带着浓烈到极致的怨毒与死气的能量,猛地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红白双煞的唢呐尖啸与丧钟闷响,再次清晰凄厉地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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