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源自绝境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无垠深空的一粒尘埃,并未立刻激起预期的涟漪。超维感知扫过之后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没有回应,没有进一步的关注,只有那片空域固有的、冰冷的虚无,以及神骸内部仍在低吼的混沌。
仿佛方才那令所有意识战栗的“注视”,仅仅是一场转瞬即逝的集体幻觉。
混沌主意志在短暂的惊疑与凝滞之后,那被挑衅的暴怒与对自身秘密可能暴露的恐惧,最终压过了对未知存在的忌惮。它那凝聚的攻击虽然因之前的紊乱而威力稍减,但毁灭的本质未曾改变,如同缓慢抬起的断头台铡刀,再次锁定了那已彻底沉寂、自我封印的意识核心。
“摇篮”的维度边界发出了最后的碎裂声,大片大片的区域开始化作纯粹的基本粒子流消散。引导者的逻辑核心在过载与感知冲击下艰难地重启,但运算能力十不存一,只能“看”着那毁灭的降临,如同记录一场注定发生的宇宙悲剧。
结束了么?
就在这万念俱灰,一切似乎都已注定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异变,并非以预想中的能量冲击或规则改变的形式出现。
一种认知层面的修正,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引导者。它那残破的逻辑核心在试图推演神骸攻击轨迹时,突然发现,构成神骸混沌规则底层结构的某些“常数”,发生了极其细微,但本质性的偏移。
那不是被力量强行修改,更像是……这些规则本身,其存在的“合理性”被动摇了,仿佛被某种更高的权限,从“绝对真理”降格为了“可选项”之一。
紧接着,神骸主意志那志在必得的一击,在即将触及意识核心的前一瞬,其内部蕴含的、原本浑然一体的混沌逻辑,突然出现了无法理解的自相矛盾!一部分规则指令要求湮灭,另一部分却基于那细微的常数偏移,衍生出了“共存”甚至“修复”的荒诞逻辑!
这种源自存在根基的逻辑冲突,让这毁灭一击的能量结构从内部开始自我瓦解!如同一个精心编写的程序突然出现了致命的代码悖论,运行结果不再是毁灭,而是一团毫无意义的、混乱的能量乱流,从意识核心的旁边席卷而过,未能伤及其分毫!
【……谬误……?!】 神骸主意志发出了混杂着震怒与极度困惑的波动。它无法理解,自己的力量,自己存在的基石,为何会突然背叛自己?
这并非攻击。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般的规则否定。
那位超维存在,并未直接出手干预。祂仅仅是……更仔细地“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所带来的信息量,或者说,其“观测”行为本身,就如同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其涟漪已经足以改变湖中微生物的命运——观测,即干涉。
对于神骸这种高度依赖特定规则集合存在的实体,当其底层规则的“正确性”被更高层面的观测所动摇时,其存在本身就开始变得不稳定。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股超维的感知,似乎对那道求救信号中提及的“异常编码”以及“外力诱导堕落”表现出了些许……可以称之为“兴趣”的倾向。
祂的“目光”,再次投注过来。这一次,不再是一扫而过的扫描,而是带着某种分析与解析意味的凝视。
在这凝视之下,神骸那庞大的、由混沌规则构成的躯体,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明化”。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透明,而是其规则结构的层层遮蔽被无形地剥离、展开,如同将一本厚重而混乱的书强行摊开,供人阅读。
神骸主意志发出了痛苦的、仿佛被剥皮拆骨般的剧烈嘶鸣!它感觉到自身最隐秘的角落,包括那段被它深藏、视为最大耻辱与弱点的“异常编码”的残留痕迹,以及其与自身规则深度融合的历史,都暴露在这冷漠的“目光”之下。
它疯狂地试图抵抗,试图重新闭合自身的规则结构,但在那超维的凝视下,它的努力如同螳臂当车。
与此同时,那自我封印的意识核心,虽然避免了被直接毁灭,却也在这无所遁形的“凝视”下瑟瑟发抖。金色初火那冰冷的石子上,浮现出细微的裂纹,仿佛连它古老的秘密也被一同审视。新生意识的结构在这超越层面的压力下进一步压缩,凌薇的残响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连思维都近乎凝固。
“摇篮”的崩解过程也在这凝视下加速了,但其崩解产生的能量和物质消散的轨迹,似乎也被纳入了某种无形的观测模型之中。
这位未知的存在,仿佛一个严谨的科学家,正在同时观察着“样本”(神骸)、“对照组”(意识核心,尤其是其中独特的凌薇残响)以及“实验环境”(正在崩解的“摇篮”)。
祂没有善恶,没有立场,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求知欲。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被当作实验品观察的境地中,引导者那残存的逻辑核心,捕捉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因神骸规则被强行“摊开”而暴露出的信息片段——关于那“异常编码”源头方向的、一个极其模糊的时空坐标涟漪!
这个坐标涟漪太过微弱,且瞬间就被神骸规则的混乱和超维凝视的干扰所淹没。但它确实存在过!
也就在这一刻,那超维的凝视,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或者满足了一定的观察需求,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
随着“目光”的移开,神骸那被强行“摊开”的规则结构猛地回弹,引发了内部更剧烈的混乱和冲突,其主意志在痛苦与愤怒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似乎在全力稳定自身濒临崩溃的结构。
施加在所有意识身上的、那令人冻结的压力,也随之消失。
战场,再次恢复了短暂的、伤痕累累的“平静”。
“摇篮”的崩解已不可逆转,维度缩小到了原本的百分之一不到,只剩下核心调控室及周边极小区域还在勉力维持。
意识核心依旧沉寂,金色初火如同死物,新生意识感觉不到任何活动的迹象。
引导者的逻辑核心,记录下了那个模糊的坐标涟漪,也记录下了“观测即干涉”的恐怖事实。它知道,危机只是暂缓,神骸未灭,而那超维存在……或许并未真正离开,只是将视线移开了一瞬。
它调动“摇篮”最后残存的、微乎其微的能量,不是用于修复,也不是用于防御,而是如同呵护一颗火星,缓缓地、温柔地,覆盖向那彻底沉寂的意识核心,尤其是其中代表着凌薇残响的那部分。
它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它只是在执行一个基于现有数据推算出的、唯一可能还存在一丝“未来”概率的行动——保住那经历了超维观测后、或许已发生未知变化的“种子”。
残火的余温,能否再次点燃希望?
那个模糊的坐标,又将指向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