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天儿冷得能冻掉下巴。外头北风嗷嗷叫,刮得窗户纸“呼啦呼啦”响,像有野鬼在拍门。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年,蒸馍馍、炸丸子、扫屋子,空气里飘着点油腥味和烟火气,总算有了点活泛劲儿。
傅恒丰他们今年收粮的活儿算是彻底歇了,账也结清了。腊月廿八这天下午,他说要把最后一点零碎家伙事儿从我家院棚里收拾走,省得占地方。王德贵和周凯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就他一个人来的。
我正带着力力和小花在院里扫雪,听见拖拉机声,一抬头,看见他穿着那件半旧的军大衣,从车上跳下来。好些天没见,他好像瘦了点,下巴上胡子茬有点青,看着风尘仆仆的。
“傅老板来了。”我放下扫帚,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子。
“嗯,来收拾下东西。”他点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下,很快又移开,径直走向院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棚子。
力力看见他,高兴地喊了声:“傅叔叔!”小花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叫。傅恒丰难得地露出点笑模样,摸了摸力力的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块水果糖,塞给俩孩子。
“外面冷,带妹妹进屋玩去。”我对力力说。力力乖巧地拉着小花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屋了。
院子里就剩下我们俩。他钻进棚子里收拾,我站在外面,有点手足无措。空气好像比刚才更冷了,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不知道该进去帮忙,还是该回屋。
棚子里传来挪动东西的“哐当”声,还有他偶尔的咳嗽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棚子里又暗又冷,堆满了麻袋、秤砣和一些破铜烂铁。傅恒丰正弯腰把一个旧木箱往墙角挪,大衣背上蹭了一层灰。
“我……我来帮你吧。”我小声说,伸手想去抬另一边。
“不用,脏,你别沾手了。”他头也没回,声音闷闷的。
我缩回手,站在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棚子里空间窄憋,我俩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烟草味,混着点寒气。气氛有点僵,谁也没说话,只有东西挪动的声音和外面呼呼的风声。
东西不多,他很快就收拾利索了。拍了拍手上的灰,直起身,转向我。棚子里光线昏暗,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那点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好了,都归置好了。”他说,声音有点干涩。
“哦……哦,好。”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地有点慌,想往外走。
就在我侧身想从他旁边挤出去的那一刻,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很大,很有力,隔着厚厚的棉袄,我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温度,烫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猛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棚子里太暗了,我只能看到他眼睛里像有两簇幽暗的火苗在跳动,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决绝!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已经揽住了我的后腰,用力一带,把我整个人箍进了他怀里!紧接着,他的脸压了下来,带着烟草味的、温热而干燥的嘴唇,猛地覆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雷劈了!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冻结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模糊的轮廓,整个人僵住了,像根木头桩子,连呼吸都忘了!
他的吻很重,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蛮横的力量,撬开了我因为惊愕而微张的牙关。舌头像条滚烫的蛇,闯了进来,带着烟草的苦涩和他身上独有的、让人心慌的气息。我感觉到他箍在我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灼热的体温透过厚厚的棉衣,烫着我的皮肤。
时间好像静止了。棚子外是呼啸的寒风,棚子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我们俩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和他嘴唇在我唇上辗转碾压的触感。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带着侵略性的触感,粗暴,却……却有一种让我浑身发软、心跳停止的魔力!
我忘了挣扎,忘了反抗,甚至忘了思考。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个黑暗的棚子,这个滚烫的怀抱,和这个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吻。心里那头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野兽,好像被这个吻猛地唤醒了,咆哮着,冲撞着,想要挣脱牢笼!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猛地放开我,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得逞后的慌乱和……一丝后悔?
我踉跄了一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腿软得站不住。嘴唇上火辣辣的,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我抬手摸了摸嘴唇,指尖都在抖。心在腔子里“咚咚咚”地狂跳,像要炸开一样,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两人都在粗重地喘气。棚子里的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
“香香……”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我……”
我猛地回过神,一股巨大的羞耻和恐慌瞬间淹没了我!我干了什么?我让他亲了?我是个有男人的女人!虽然那是个瘫子,是个活死人!我……我这是偷人!是破鞋!
“别说了!”我尖声打断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一把推开他,像被鬼撵似的,跌跌撞撞地冲出棚子,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屋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风里的筛子。嘴唇上那灼热的触感还在,像烙铁印上去一样,挥之不去。心里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羞耻、害怕、慌乱、还有一丝……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悸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力力跑过来,担心地问:“娘,你咋了?脸这么红?”
我猛地捂住脸,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没……没事……娘有点冷……你去玩吧……”
我听见外面拖拉机发动的声音,“突突突”地开走了,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
可我心里,却像刚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再也无法平静。那个偷来的吻,像一颗火种,扔进了我早已冰封的心湖,瞬间燃起了滔天大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我和他之间那层薄冰,被这个滚烫的吻,砸得粉碎。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我不敢想。
这个年,注定是过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