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眼看就要下雪了。自打张左明一家子抬着瘫巴公公来闹过那一场,我这心里头,就跟这天气一样,阴沉沉,冷飕飕的。摊子上的生意明显受了影响。以前常来的老主顾,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异样,有些甚至绕道走。风言风语像冬天的寒风,无孔不入。
“看不出来啊,吴香香看着挺能干,对公公这么狠心……”
“老人瘫了都不管,心肠太硬了!”
“啧啧,难怪她男人不要她,这种女人……”
这些闲话,像针一样扎在我耳朵里,疼在心里。我知道,这是张左明他们想要的效果。他们就是要用“不孝”这顶大帽子压垮我,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王小丽果然说话算话,隔三差五就推着张老栓来市场转一圈,也不大吵大闹了,就找个显眼的地方一待。张老栓歪在轮椅上,流着口水,时不时发出几声含糊的呻吟。王小丽就红着眼圈,拿着手绢给老人擦口水,逢人便唉声叹气:“唉,没办法啊,摊上这么个儿媳妇……爹想孙子孙女啊,接过来享享福都不行……命苦啊……”
这一招,比大吵大闹更毒!他们扮可怜,博同情,把我架在火上烤!我要是冲上去理论,就更坐实了“不孝”、“泼妇”的恶名。我只能咬着牙,当没看见,可心里的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力力和小花在学校也受了影响。有天力力放学回来,眼睛红红的,书包带子都被人扯断了。我问他咋了,他低着头不肯说。后来还是小花抽抽搭搭地告诉我,有同学骂他们是“没爹养的野种”,还说他们的娘是“不孝的坏女人”,力力气不过,跟人打了一架。
我听着,心像被刀剜了一样!孩子是无辜的!张左明!你们这些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
晚上,我搂着两个哭累了睡着的孩子,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眼泪流干了,心里只剩下冰冷的恨和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躲,躲不过!忍,换不来安宁!他们就是要逼死我!那我吴香香,就跟你们拼了!看看谁先死!
硬碰硬不行,讲道理他们不听,法律一时半会儿靠不上。我得想个更狠、更绝的法子!既然你们用“孝道”绑架我,那我就把这“孝道”的牌坊,连根给你们刨了!
一个大胆又冒险的计划,在我心里慢慢成形。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可能万劫不复。但眼下,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与其被他们慢慢磨死,不如放手一搏!
第二天,我没出摊。我安顿好力力小花去上学,然后揣上我所有的积蓄——那点省吃俭用、准备应急的血汗钱,又找李姐借了些,凑了整整五百块。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也是我破局的赌注!
我没去市场,而是直接去了城西那片鱼龙混杂的旧城区。我打听了好几个人,拐弯抹角,才在一个偏僻的麻将馆后门,找到了彪哥手下的那个黄毛。他正跟几个混混叼着烟打牌。
看见我,黄毛很意外,吊儿郎当地问:“哟?老板娘?找我有事?”
我强压着心里的紧张和厌恶,把黄毛拉到一边没人的角落,直接掏出那厚厚一沓钱,塞到他手里,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黄毛兄弟,帮个忙。这五百块,是辛苦费。”
黄毛看着手里的钱,眼睛一亮,但马上又警惕地看着我:“啥意思?老板娘,你这钱可不好拿啊。彪哥交代过,你们家那点破事,我们不想掺和。”
“不是让你们掺和我的事。”我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静得自己都害怕,“是请你们帮个忙,也是帮彪哥自己。张左明欠彪哥的钱,还没还清吧?”
黄毛愣了一下:“是啊,咋了?”
“他现在没钱还,对吧?”我继续问。
“废话!有钱还能躺医院装死?”
“那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他快点还钱,甚至……还能多捞一笔,你们干不干?”我抛出了诱饵。
黄毛来了兴趣:“啥机会?你说说看。”
我凑近他,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出了我的计划。核心就一点:让彪哥的人,去“提醒”一下张左腾和王小丽,张左明欠的赌债,他们作为亲兄弟,是有“连带责任”的!如果张左明还不上,彪哥不介意找他们“聊聊”。而且,可以“暗示”他们,只要他们别再帮着张左明找我麻烦,逼我接那个瘫老头,或许……彪哥可以“考虑”宽限张左明几天,甚至……这债务的“连带责任”,也好商量。
黄毛听完,瞪大眼睛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样:“我操!老板娘,你……你这招够毒啊!祸水东引?让他们狗咬狗?”
我面无表情:“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这钱,你们拿着,就当是给兄弟们买烟抽。事成之后,如果张左明那边真还了钱,或者他们消停了,我另有重谢!但有一条,绝不能把我卖出去!否则……”我顿了顿,眼神一厉,“我就去派出所,说你们敲诈勒索!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黄毛被我的眼神和话镇住了,他掂量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我豁出去的架势,咂咂嘴:“行!老板娘,有你的!这活儿,我们接了!你放心,规矩我们懂!”
看着黄毛揣着钱晃悠着离开,我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后背全是冷汗。我知道,我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彪哥那边翻脸,或者张左腾他们鱼死网破,我就完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赌!赌彪哥更想要钱!赌张左腾和王小丽更怕惹火上身!赌他们所谓的“兄弟情深”,在真金白银和自身安危面前,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两天,我度秒如年,强撑着出摊,但心神不宁,卖错了好几次价钱。李姐看出我不对劲,问我咋了,我只摇头说没事。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摊子上魂不守舍地整理货品,就看见王小丽怒气冲冲地朝着斜对面张左明和何芳那个许久没开张的摊子跑去!张左腾也黑着脸跟在后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只见王小丽冲到摊子前,也不管何芳在不在,指着刚能拄拐挪动的张左明就破口大骂:“张左明!你个天杀的王八蛋!你自己欠一屁股赌债,还想拉我们下水?!彪哥的人都找到我们家门口了!说你还不上钱,就要找我们要!让我们给你还债!你还要不要脸了?!”
张左明被骂懵了,拄着拐杖,脸色煞白:“大……大嫂,你胡说啥?彪哥……彪哥找你们干嘛?”
“干嘛?”王小丽蹦着高骂,“你说干嘛?!人家说了,你是他亲弟弟,你的债,我们也有份!让我们赶紧劝你还钱,不然下次就去蒋家村砸我们家大棚!张左明!我告诉你!你自己作的孽,自己扛!别想连累我们!以后再敢让我们帮你去找吴香香的麻烦,逼她伺候那个老不死的,我……我跟你没完!你们兄弟俩一起烂掉吧!”
张左腾也在一旁闷声吼道:“左明!这事我们管不了了!爹……爹你自己想办法!我们再掺和,家都要被你败光了!”
说完,王小丽拉着张左腾,骂骂咧咧地走了,看都没看瘫在旁边的张老栓一眼。
张左明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死灰。何芳在一旁,也吓得不敢吭声。
市场里看热闹的人,又一次指指点点,但这次,风向变了。
“哟,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欠债,还想拉兄弟垫背?”
“逼着人伺候老人,原来是甩包袱啊!”
“这家人,真是烂到根了!”
我站在自己的摊子后面,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没有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解脱。赌赢了!张左腾和王小丽,果然更在乎自己的利益!所谓的“孝道”,在真金白银和自身安全面前,屁都不是!
张左明这棵大树,最主要的枝干,被我砍断了!他现在孤家寡人,还欠着一屁股债,看他还怎么闹!
从那天起,王小丽和张左腾再也没推着张老栓来过我摊子前。世界,终于清静了。
晚上收摊回家,力力小声告诉我:“娘,今天……大伯和大伯娘没来学校门口……”
我摸摸他的头,没说话。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终于搬开了,却留下一个冰冷的、空落落的洞。
这一局,我赢了。用最狠、最不光彩的手段赢了。我利用了恶人,也让自己沾了一身泥。但我不后悔!为了孩子,为了活下去,我别无选择!
张左明,现在,就剩你和我了!没了帮手,欠着巨债,我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这婚,我离定了!这自由,我争定了!咱们,慢慢耗!看谁先熬干最后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