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初刻,神都内,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的暴雨,雨势稍减。
东城门处,目光从一队检查过后入城的商队上移开,坐在方桌前的城门校尉回过头往城门外一看,猛地站起身。
“你这是怎么回事?”
大步穿过城门,走到城门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的周逸身前,城门校尉瞥了一眼城门外官道上的状况,看向周逸眉头紧锁成川。
周逸身后的官道上,三辆牛车正缓缓地往城门的方向行来。牛车左侧跟着一群披着蓑衣的青壮男子,右侧之前跟在周逸身后的顺天府差役骑着马随着牛车的速度一同前行,马背上似乎还捆着一个人。
牛车的最后,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马押后,整个队伍普通人乍一眼看去虽会感觉有些奇怪,但也不会多想,却瞒不过他们这些行伍里的,而且刚刚周逸还是从那一群走路的男子左前方,催动马先一步到城门来。
左右和后方,被周逸两人和那名骑马的年轻男子三面合围,这是押送的架势。
“上河村之前山走房子全毁了,还没来得及安排,今天又下了这么大的雨,村里临时搭建的棚子也全都住不了了。”
掀开头上遮雨的斗笠,周逸吐了口气,简单解释了一句。
“这至少有百来人,安置的地方呢?”
听到周逸的话,城门校尉眉头皱的更紧。
一整个村子上百人,安排不好那可不是小事。
“东市后的巷子里有一个停工了的工坊。”
目光微微一闪,周逸手往腰间一摸。
“劳烦老哥点两个人和我走一趟。”
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响起,周逸晃了晃手中多出的两把钥匙。
“你心里有章程就行。”
看了一眼周逸手中的钥匙,城门校尉点点头。
一整个村子的人入城,他们这边也要有个记录。
东市后的工坊占地不大,只有一亩大小,但其中除了左右和正面的房屋,还搭建了不少棚子,挤一挤安置下上河村的村民却不是问题。
点了两个卫兵随同周逸一同将上河村的人安置好,站在工坊门前,城门校尉瞥了一眼被捆着的江跛子,“这是?”
“这位兄弟在我到上河村之前,正在劝上河村的村长带村里的人到神都来。”
看了江跛子一眼,周逸没隐瞒,有些事情必须要隐瞒,但有些事说出来反而会更有利。
城门校尉眼神一利,“有人动手了?”
上河村的人因为村子被毁自个儿到神都来,和被顺天府的人接到神都来,不同的只有一点,后果可天差地别。
神都附近一整个村子上百人一同进入神都,朝中的那些御史可不是瞎子,村民突然前来神都的原因也一目了然。
天子脚下附近的村庄受灾,村中村民连居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自个儿上神都来寻求庇护,奏折一上,身为顺天府尹杨学濂一个失职之罪就免不了,再往严重的地方一扯,把人从顺天府尹的位置上拉下来也不无可能。
但上河村的人若是由顺天府的人引着入的神都,那就说明上河村的事顺天府正在处理,性质完全不一样。
“应当不是,那边刚被降了爵,其他人也不在神都。而且上河村山走是在两个月前,事情应该早就开始安排了。”
周逸摇了摇头。
按照最近发生的事,因为之前荣国府的变故,贾史王薛四家记恨之下对杨大人出手是最有可能的,但时间对不上。
而且那四家除了史家,其他几家的人都不在神都,更加不可能。
“不过,好好审一审,应该会有些眉目。”
周逸说着瞥了江跛子一眼,锐利的眼神看得江跛子下意识一抖。
申时过半,即将换班,城门校尉领着人率先离开,与上河村的村长江大河交代了几句,周逸与骆安两人也骑上马返回顺天府。
另一边,千里之外,金陵城。
城南,一处偏僻的院子内,一只鸽子落到院子厢房的窗棱上,歪着头“咕咕”的叫了两声。
厢房内躺在床上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和衣而睡的年轻男子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几步跨到窗前,伸手抓住鸽子,干脆利落的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管。
放飞鸽子,年轻男子走出厢房,推开院子正屋的屋门,屋内两个与年轻男子一样衣着的男子坐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对着桌上的一张图纸标注着什么。
“什么消息?”
坐在方桌左边,面上看着年纪最长的男子,对年轻男子的出现毫不意外,刚刚信鸽落入院中的声音两人都听到了。
年轻男子没有回话,直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问话的男子。
“开棺?”接过纸条打开,年长男子眉头拢起,“不太好办。”
“确实有些难办,不过我之前在甄家外见到了武叔。”
听到年长男子的话,年轻男子摸着下巴笑道。
放下手中的纸条,年长男子看向年轻男子示意对方继续。
“武叔当时吃了我一碗面,说有需要只管去找他。”
眉毛上扬,年轻男子对年长男子嘿嘿一笑。
“啧!果然还是你小子讨武叔喜欢!”
年长男子好笑的睨了年轻男子一眼。
片刻后,年长男子眼中的笑意消散,“不过,开棺这事的确得让他们那边知道。”
死者为大。
还是那位甄家老太太的棺椁。
即使是奉命行事,他们要是贸然动手,也确实不妥。
天边最后一缕亮光消失,墨色渲染天空,笼罩大地。
金陵城内,大街小巷的各式灯火随着食物飘散的香气亮起。
甄家外的一条街道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一边吃着碗里的汤面,一边不时抬头向四周张望。
忽然,视野中一道带着斗笠的黑色的人影一闪而逝,年轻男子一口咽下嘴里的面条,抬手擦了擦嘴,放下面钱站起身,快步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人群中的黑影忽隐忽现,一刻钟后,往左一转,拐入街道左侧的巷子中消失,年轻男子毫不犹豫地跟上,一同消失在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