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笔法虚了一点,这朵牡丹的朱砂点的不够好,这里这里,你看,这株梨木的枝干有点长了。”
“吧嗒”一滴泪水打在画上,宫妙妙连忙擦了擦眼睛,抽了一下鼻子,总结道:“唉,这李朝云的画——没她娘画得好。”
剑七娘应和着点了点头。
点评了半天的画,宫妙妙瞥了一眼正趴在石桌上睡觉的年轻男人,心绪极其不平静,想把这男人叫起来说点什么,但小嘴张了张后,又止住了,将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有打扰他睡觉。
李长风沉默地背着手,面色复杂难言,最初的复杂情绪是因为感怀李娘子,此时的复杂却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苏小子了,他没想到,在古之德手中战无不胜的无极阵,竟然还真有被破的一天!而且,是被眼前这个籍籍无名的小贼给破了!
月华下,麻雀在柳树枝头‘唧唧’地叫着,时不时跳跃两下,柳叶被震得沙沙。
半晌后。
李长风叹了口气,吐出来一句:“苏小子是个人才。”
“哼。”鼻头有些红的宫妙妙一听这话,顿时扬起了下巴。
“小金子,七娘,把画收起来。”宫妙妙把画的一端交给小金子。
画的另一端,心中发酸的剑七娘立刻点头,白皙的双手抓住卷轴,开始慢慢往回收,卷起画卷。
卷好后,不用宫妙妙吩咐,剑七娘就双手给她递了过去,并没有半点想要询问画的新主人的意思。
我的了……宫妙妙将画放入储物手镯。
这也是为了画好……她瞥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该是累惨了的赵凌……这货哪里懂怎么保存画?
风沙沙吹过。
赵凌醒来的时候,手已经麻了。
口水还流到了石桌上。
迷迷糊糊间,他发现手里还握着两块极品灵石。
“嗯?”他皱了皱眉头。
小金子适时将一个金盆搬上石桌,拧了一块热毛巾递了过来。
“谢谢啊~金兄~”赵凌将极品灵石放入储物手镯,接过毛巾搓脸,笑了笑。
眼见赵凌丝滑地将灵石收入储物手镯,小金子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苏前辈,”他躬着腰,声音忐忑道:“刚刚那两块灵石,是殿下用来买画的。”
嗯?
赵凌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毛巾热气腾腾,脸上很舒服。
三秒后。
“什——么——???”
大声的、尖锐的惊叫声从赏雀院中响起,赵凌瞪着眼睛看着小金子。
唰!
赵凌霍然起身,听到小金子说宫妙妙那货带着剑七娘去赏雪阁画梨花了,嘴里骂骂咧咧,拔腿便朝赏雪阁杀去。
噔噔噔噔!
踏上青石小径,皮鞋鞋跟在青石板上蹬出清脆的声响。
顺时针穿过一堵白墙,便来到了赏花阁,疾步路过,裤脚带起一阵微风,两旁各色鲜花摇落,鲜花铺满小径。
“嘛的!”赵凌竖了竖自己的衣领,咬着牙,眼睛喷火,“两块极品灵石就想把老子打发了!夺老子的画?擦!”
穿越赏花阁、到了赏月阁,绕过赏月阁的高台,进入赏九亭阁,这时,他身形一滞——被人叫住了。
李长风在九亭内斟好了酒,喊了他一声。
“额……李先生?”
赵凌面色讪讪,挪动着步子朝亭子走去。
说起来,他心中其实对这老头还是有一点点歉疚的。
之前在九幽狱的时候,骗人家用‘上章·临’那块被他消化了的天道碎片来构建星门,李老头满心欢喜地穿过星门,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回鹿台,身边还带着宫妙妙,定是大功一件。
结果,一出星门,迎接他的人却是萧牧风、鹿橙橙,赵璟还有李二。
也不知道这老头当时是什么心情……赵凌坐到石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眼梢一抬,尴尬地看着对面的李夫子。
无极阵破了,接下来,就要面临如何安顿李长风的事了。想必老头是想说这事。
不止李长风,还有宫妙妙和剑七娘、小金子他们,到底是送他们去天泽大陆,还是另外找地方安置,他们心里应该也没底。
“怪不得宫妙妙那家伙跑赏雪阁画梨花去了,没有穿越灵子星门回天泽大陆……”
赵凌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心中轻轻吐出口气。
“想必妙妙她不想寄人篱下吧……”
亭内气氛有些凝滞。
“苏小子,”李长风一手支在石桌上,一手轻轻抿了口酒。
黄酒……李长风咂摸了一下,眉头皱了皱……该要先温一温的,酒有点涩。
他用有些惆怅的语气道,“老夫是你的阶下囚。”
“不敢。”赵凌忙摇头,“李先生是自由身,但有所命,苏某必定遵从李先生的意愿。”
赵凌吸了口气,凝了下眉毛,身体前倾道:“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听到这个回答,李长风面上缓和了很多。
他放下酒杯,略带褐色的眼瞳直射赵凌:“老夫的老师,是鹿台大司空——姬叔周,古之德……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先生,古之德之前可是都把你关牢里了,而且关了好久吧?”赵凌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酒,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你可以放我回去。
“不一样。”李长风摇了摇头,腰背渐渐挺直,“鹿台律法严明,他只敢寻个由头关我,却决不敢杀我,按照鹿台律法,上稷学宫学子犯法,都需要陛下亲判才能定罪,更何况我这个老师?而且,”
李长风微微扬起了头,眼神锐利:“古之德知道,一旦我死了,他会有多麻烦……大司空一脉——决不会放过他。”
赵凌笑了笑:“李先生对古之德这么有信心?”
“老夫是对鹿台律法有信心,是对陛下有信心,对陛下来说,皇子……还真不见得有鹿台学子重要。”
“天高皇帝远。”
“再远也在星海之内,再远也在陛下的注视之中。”
“呵。”赵凌笑了笑,长长地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李先生,要苏某说,古之德今夜必杀你,苏某放你走的话,你今晚就死定了。”赵凌放下酒杯,眼睛盯着桌面。
李长风吐出口气,眼睛渐渐眯起:“苏小子,老夫承认你是个奇才,但你不懂我们鹿台。”
赵凌唏嘘道:“我的确不懂你们鹿台,”
他顿了一下,身体贴近石桌边缘,直视李长风道:“但我懂人心。”
“古之德如果杀我……”
“他不会自己杀你,”赵凌直接张口打断道,“但你会死在我手里,会死在星海寇手里,会死在枭家叛匪手里……”
“您到底会死在谁手里,”赵凌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第一,您一定会死;”
“第二,”赵凌胸腔起伏,吐了口气,“确实如您所说,他不会杀你。”
“但你会死。”他重复道。
李长风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良久,他肩膀塌下,背突然有些驼了下来。
他双手支在石桌上,低声道:“死也是老夫该死。”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古之德的为人,他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自己今夜……轻信对面坐着的贼子,助其构建灵子星门,帮助神凰大陆公主逃脱至其他星域,此等大罪,即便今夜古之德不想方设法杀他,依照鹿台律法,他也是死罪一条……又何必回鹿台,何必去让老师为难。
倒不如死在今夜混战之中,还能保全一下名声……
亭子内酒香弥漫。
听到对方的这句坦白,赵凌不意外,紧了紧自己的西装,轻声道:
“李先生,轻生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实话实说,苏某有一桩大事想要求助于先生。此事若成,李先生不仅可以重回鹿台,而且是大功一件!苏某……也可以报古之德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