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腕表。
当看清表盘上指针显示的时间时,她瞬间瞪大了双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已经远远超过了中午和星沉浦约定好来接她的时间。
惊慌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舟学姐!”她再也顾不得身体的酸软不适和头脑的阵阵晕眩,猛地从床边站起身,动作急迫得甚至有些踉跄,“我...我得走了!抱歉!”
舟自横见状,也立刻站起身,伸出手似乎想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她,语气带着关切:“你脸色很不好,要不...”
“不用!”柏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侧身躲开了她的触碰,声音因为虚弱和急切而微微发抖。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勉强稳了稳心神,低着头解释道:“对不起,学姐,我只是...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想快点回去休息...”
舟自横的手悬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理解的笑容,看不出丝毫异样:“没事儿,身体要紧。不过,”她话锋一转,指了指门口,“这栋教职工宿舍楼的管理比较严格,电梯需要刷特定的卡,下楼也需要指纹识别。”
她说着,率先走到门口,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房门。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色的电梯卡,递给柏锦,语气如常:“抱歉不能送你了,我正好要去办公室处理点事情。麻烦柏锦同学自己下去了。”
柏锦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到莫名压抑和不安的地方。
她连忙接过电梯卡,点了点头,声音细弱:“谢谢学姐...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舟自横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
两人在走廊口分道扬镳,柏锦握着那张冰凉的电梯卡。
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电梯间,而舟自横则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的楼梯走去,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瞬间,淡化为一抹难以捉摸的深沉。
...
校长办公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舟自横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校长低沉而带着疲惫的声音:“进。”
她推门而入,脸上又挂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眯眯眼笑容:“老师,您找我?”
校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温和的神色,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正处于极大的愤怒和震惊之中。
他死死地盯着舟自横,一言不发,只是用颤抖的手指,将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转向她。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清晰度极高的视频。
正是今天早上,在那间空旷的实验室里,舟自横如何用冰冷的命令操控柏锦,以及之后发生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充满强迫意味的画面。
空气仿佛凝固了。
“解释一下。”校长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
他一直以来都将舟自横视为得意门生,甚至半个女儿,此刻看到的景象,彻底击碎了他的认知。
舟自横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看着画面里自己冷漠的脸和柏锦绝望的眼神,她脸上的笑容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她平静地抬起眼,看向气得浑身发抖的校长,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没什么好解释的,老师。就是您看到的这样。”
“你——!”校长被她这副毫不在乎、甚至理直气壮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着舟自横,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赶紧捂住阵阵发痛的胸口,脸色由青转白。
他和舟自横,说是师生,更似至交。
当年他第一次去那所高中做招生宣讲,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眼神孤僻却闪着惊人智慧的年级第一舟自横。
是他力排众议,将这个有着不堪过去的女孩揽入A大,给她最好的资源,看着她一步步成长为今天的学术新星。
这些年,他早已将舟自横视如己出,为她的每一次成就感到骄傲自豪。
而眼前这一幕,无疑是将他多年的心血和信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踩得粉碎。
他不仅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心如刀割的痛心和难以置信的失望。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舟自横!”校长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痛心疾首地指着屏幕,声音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你这是在犯罪!赤裸裸的犯罪!”
舟自横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些不堪的画面上,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欣赏。
她的脸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眯眯的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算不上吧,老师。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算犯罪呢?”她轻飘飘地扭曲着事实。
“你情我愿?!”校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电脑都晃了晃,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你看看柏锦同学的样子!那是自愿吗?!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你自己有错吗?!你的良知呢?!”
舟自横终于将目光从屏幕移开,转向气得浑身发抖的校长。
她站在那里,明明是被质问的一方,姿态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令人发寒的戏谑:“错?当然有啊。”
她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技术性问题,然后补充道,“我最大的错,就是下次应该更小心点,找个绝对没有监控的地方。”
这句毫无悔意甚至变本加厉的挑衅,彻底击穿了校长的底线。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舟自横的脸上。
校长用了极大的力气,舟自横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
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嘴角甚至隐隐渗出了一丝血痕。
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舟自横缓缓地转回头来。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
她看着校长,脸上竟然还是那副惯有的模样。
“事情已经发生了,老师。”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您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去向柏锦道歉?还是,”她微微歪头,语气甚至带着点好奇,“直接开除我?”
校长看着她这副毫无廉耻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所有的愤怒和指责,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冰冷的钢铁上。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回椅子上,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
“我不求你道歉了...对你这种人,道歉毫无意义。”他闭上眼睛,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挥了挥手,声音沙哑,“我只要求你,记住今天的话。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下一次。否则...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舟自横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应道:“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你走吧。”校长无力地摆摆手,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舟自横微微颔首,转身,步伐从容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校长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他呆坐了很久,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坐直身体,双手颤抖却又坚定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
他调出了学校其他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选取了不同角度的、柏锦和舟自横正常行走或交谈的无关画面,一帧一帧地,精心覆盖掉了那段令他心惊肉跳的原始视频记录。
然后,他找到了源文件,右键,点击了“永久删除”。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
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连同自己的某部分原则和良知,也一并吐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