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苏静姝无意得知太后竟暗中扶持婉嫔争宠,只觉一股戾气直冲头顶,几乎捏碎了手中的绢帕。
她是太后的表侄女,出身侯府,即便家道中落,也容不得一个乡野出身的贱婢凭楚楚可怜之态踩到她头上!
太后不帮她便罢了,竟反倒去抬举那个装模作样的村姑?
她这些日子得太后几分宽待、陛下几回侧目,便真以为自己是宫中特别的那一个。
此刻妒火攻心,再顾不得仪态宫规,径自疾步冲向凤仪宫后殿。
太后早已将宫人遣散,只留一个守夜嬷嬷在外院。
嬷嬷见苏静姝满面寒霜直闯而来,慌忙上前阻拦:
“小主请留步!太后已歇下了……”
“滚开!”
苏静姝一把推开嬷嬷,眼神凌厉如刀,俨然一副谁敢挡路便拼命的架势。
老嬷嬷踉跄几步,心知不妙,赶忙转身赶向小佛堂禀报:
“太后娘娘,不好了!苏常在怒气冲冲往寝殿那边去了,老奴实在拦不住啊……”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指蓦地一顿,眉心骤紧。
这个不省心的丫头!
真是被她娘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若让她这般闯进去,撞破皇帝与婉嫔之事,闹将起来,皇帝颜面何存?
她这番苦心安排岂不全部付诸东流?
太后倏然起身,佛珠重重搁在案上,声音冷肃:
“还不快带人去拦!绝不可让她闯进寝殿——”
太后急匆匆踏出佛堂,凤袍拂过夜色,朝寝殿疾步赶去。
而另一头,苏静姝满腔愤懑难平,步履又快又急。
她这段时日常入慈宁宫,对这里一草一木极为熟悉,三转两绕竟真叫她绕至寝殿侧方的回廊之下;
正正迎头撞上匆匆赶来的太后!
“太后姨母!”
苏静姝一见太后,满腹委屈再难抑制,竟连礼数也忘了,带着哭音喊道:
“您是不是让婉嫔那个贱人去伺候皇上了?她算什么东西,也配——”
“放肆!”
太后见她竟真闯到此地,又口无遮拦,当即厉声打断:
“谁准你在此喧哗?还不退下!”
她朝身后锦夕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上前欲将苏静姝拉走。
可苏静姝正在气头上,见太后丝毫不偏袒自己,逆反之心骤起。
她年轻力盛,竟猛地一挣,推开两人就要往殿门扑去:
“我不走!我偏要亲眼看看那贱人是不是藏在里头”
推搡之间,场面一时混乱。
苏静姝手肘下意识向后一撞,却不料正正撞在太后心口之下!
太后顿时一声闷哼,脸色倏地惨白,一口气噎在喉间,疼得弯下腰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廊下的朱红漆柱,整个人软软滑落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太后娘娘!”
锦夕与老嬷嬷魂飞魄散,惊呼着扑跪上前。
苏静姝也彻底怔住了,望着自己闯下的大祸,脸上血色褪尽,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寝殿这边的动静如此之大,自然惊动了刚刚稳住心神的皇帝。
萧凛虽服下墨白的丹药,体内那药性暂时被压制,却并未真正消解。
此乃宫廷秘药,除非与人合欢,否则若强行以虎狼之药破解,必大损元气。
龙体康健,非同小可,墨白也只能暂且为他压下翻涌的热潮,不敢用那些虎狼之药。
萧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忍不适踏出偏殿。
才至廊下,眼前混乱景象便让他目光一凛;
太后竟痛苦地蜷缩在地,面色煞白,宫人慌作一团。
而苏静姝则失魂落魄地呆立一旁。
一股怒火骤然冲顶,与他体内被强行压制的药力狠狠冲撞在一起,再度令他气息翻涌。
他狠狠攥紧掌心,指甲嵌入皮肉,借由这刺痛来克制体内翻腾的欲望。
“墨白!”
他声音嘶哑,“快去瞧瞧太后!”
随即,他目光如冰刃般扫向呆立的苏常在,沉声令下:
“将苏常在拿下!”
侍卫应声上前。
苏静姝仿佛此刻才惊醒,却已无力挣扎,任由两个嬷嬷反剪双手捆绑起来,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只剩一片空洞的恐惧。
慕卿璃早已算定凤仪宫今夜必生波澜。
回到未央宫后,她只稍稍梳洗,重新换上一袭云水蓝宫装常服,并未披就寝衣。
果然,宫人匆匆来报,道是凤仪宫那厢出了乱子。
她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当即起身,步履从容却又迅速地赶了过去。
才至宫苑,一眼便将这满场狼藉尽收眼底;
太后蜷缩于地,面色痛苦,似陷入了昏迷;
苏常在被反缚双臂,形如木偶;
皇帝伫立一旁,虽强自镇定,然颈侧泛红、呼吸沉重,显是药性未除;
而寝殿深处,依稀可见婉嫔衣衫不整、额渗鲜血,昏厥于地,无人问津。
慕卿璃眉尖几不可察地一挑。
呵,这情形,倒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几分。
看来这位婉嫔,终究是未能得手。
她心下不由泛起一丝近乎怜悯的讥嘲:
对这同一个男人费尽心思、苦苦筹谋,却次次功败垂成……
也不知该叹她时运不济,还是笑她愚不可及。
慕卿璃敛起心底那抹看戏的兴味,眉眼间顷刻染上恰到好处的忧切与惶然,疾步上前盈盈一礼:
“臣妾来迟,请陛下恕罪。”
她声线温稳,不等回应便转向众人,语速平稳却自带威仪:
“锦夕,速将太后移至暖阁,小心挪动。你们去取软榻与暖炉,再传太医候着。”
旋即她回身望向萧凛,眸光如水,声音放得又轻又稳:
“陛下,此处有臣妾照料。您龙体欠安,万请以圣体为重,先去偏殿歇息片刻。”
见萧凛勉力颔首,却仍药性翻涌、身形微晃,不得不借廊柱支撑,慕卿璃心下明了。
她侧首低声对墨白道:
“墨愿判,请先为陛下施针稳息。此地交由本宫。”
墨白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回禀:
“娘娘明鉴……此药非寻常之法可解,若不行……只怕反伤龙体。”
慕卿璃闻言蹙眉。
太后竟对亲生之子用如此虎狼之药,实令人心惊。
正思忖间,忽觉手背一热;
萧凛滚烫的掌心已覆上她的指尖,整个人亦不自觉贴近她身侧,仿佛藉由这细微触碰纾解体内的灼痛。
他眼底绯红,呼吸粗重,声线暗哑得几乎磨人:
“卿卿……朕无妨。”
他强自维持镇定,字句却掩不住煎熬:
“待朕处置完此处……”
慕卿璃几欲暗叹。
都这般情状了,还念着什么帝王颜面?
男人果真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反手轻轻回握他炙热的掌心,语调柔婉:
“陛下,臣妾忝居后位,宫中生乱本是臣妾失职。请您允臣妾善后处置,容臣妾将功补过。”
萧凛心神一震。此事分明源于母后糊涂,她却主动揽责周全,竭力维护他与太后的颜面……
这样顾全大局的皇后,这样温柔体贴的妻子,教他如何能不珍之爱之?
这后宫,不,这整个东璃,又还有哪个女子能与她比肩?
他的卿卿,从来这般顾全大局、温柔隐忍。
“好。”
他终于哑声应允。
慕卿璃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愈软:
“陛下且先去未央宫温泉舒缓片刻,臣妾稍后便至。”
此时的萧凛竟如听话的孩童,在她温言软语的指引下,依言移驾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