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猫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来看,似乎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这么看来,红姐获取信息的渠道恐怕要更深入一些。
或许是他们还没察觉到的某个酒吧内部暗线在通风报信。
审讯室内,刺目的白炽灯照得人眼睛发酸。
室内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消毒液混杂着因焦虑而渗出的汗水的压抑味道。
叶骁和凌越马不停蹄地在几间审讯室之间奔忙。
他们把令人不适的强光和更为凌厉的诘问,投向那些在“迷迭香”酒吧这场风波中被牵连的小喽啰们。
一个鬓角染着明黄色、目光游离的年轻小混混,在叶骁那如同刀子般锐利的审视下,声音都带着哭腔。
“红……红姐她确实是我们的上家啊。”
“那些货都是经她手过来的,买卖价格也都是她说了算,我们就是最底层跑跑腿的!”
“警察同志,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啊!”
“你们不了解红姐,她脾气暴躁得吓人,”
在酒吧当服务员的女孩面无血色,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从前跟我一块干活的小强,不小心把一小包‘糖果’给弄丢了……”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
“红姐知道后没多久,小强就……就再也没在酒吧出现过。”
“大家都私下传,说他……消失了……”
那个常年泡在酒吧、眼神涣散的中年酒鬼,脸上还带着吸毒后的恍惚。
在凌越平静得仿佛能照见灵魂的注视下,他哑着嗓子说:
“红姐啊,她门路广得很,市面上新冒出来的货,她都能搞到手。”
“但这人行踪诡秘,每次来酒吧,屁股都没坐热就走。”
“电话号码三天两头就换,谁都不知道她住哪儿,跟个幽灵似的……”
当警察追问昨晚红姐为何能抢先一步逃脱时,这些人的反应出奇地相似,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哪知道啊,警官!”
一个刚被抓的吸毒犯使劲晃着脑袋,眼神飘忽不定。
“昨晚红姐接了个电话,整张脸唰地就变了色,二话不说就往后面溜,谁知道她抽什么风啊!”
“她肯定安插了眼线!”
一个看起来稍微机灵些的小混混压低声音嘀咕。
但马上又畏缩地缩起脖子,特别像是害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
“可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我实在不清楚!”
“酒吧每天进出那么多人,可能是个不起眼的顾客?”
“也可能是高层有人提前给她通风报信?”
每当他们谈论到红姐上面的人物时,几个稍微知道内情的底层马仔,都会不约而同的提到同一个代号。
“钥匙?”
一个看场子的大块头在叶骁的强硬逼问下,最终还是松了口。
“我之前偷听红姐打电话时喊过这个名字,语气特别卑微,甚至带着点战战兢兢?”
他皱着眉头回想。
“有一回红姐事情没办好,对着电话又鞠躬又道歉,不停地说‘钥匙哥,是我的错,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样子跟她平时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另外一个专门跑腿送货的小弟也点头附和。
“没错!就是钥匙!红姐每次说到他都像是被捏住了命门。”
“有一回她接完电话,整个人脸色惨白,腿都在抖,我们全都吓得不敢吭声……”
审问工作持续了大半天,等叶骁和凌越从最后一个审讯室出来时,外面暮色已深。
过道的灯光朦朦胧胧,照在两人倦容满面的脸上,却掩不住他们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
叶骁倚靠在泛着凉意的砖墙边,用指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声音略显干涩地说道。
“把情况梳理一下吧。”
“可以确认红姐的真实身份了。”
他继续道。
“她就是教授集团在城南分销链条里的核心角色。”
“专门负责调配货源和打通销售途径,直接指挥着那些跑腿的小弟和底层毒贩。”
凌越微微点头,用平稳的声线补充道。
“根据她管辖的片区规模、手上掌握的毒品数量,以及对手底下人绝对的控制能力来判断。”
“这个人在犯罪集团的架构里担任着承上启下的重要角色。”
“虽然她不是发号施令的决策层,但确实是维系整个毒品网络运转的关键节点。”
“这人做事相当毒辣。”
叶骁阴沉着脸继续说道。
“警觉性超乎寻常,行动路线飘忽不定。”
“对手下不服从管教的成员施加的惩罚极其残酷,有时候干脆就让人彻底消失。”
凌越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最棘手的是她的情报网络。”
“前一晚的突袭行动经过周密安排,保密措施做得相当到位。”
“但她居然能卡在最后一刻精准脱身,这绝对不是运气好。”
“要么是酒吧里还藏着我们没发现的高级内鬼,要么……”
他的语调忽然沉了下来。
“要么说明她背后的接头人钥匙,甚至整个教授集团,掌握着我们想象不到的情报来源。”
“钥匙……”
叶骁轻声重复着这个代号,目光陡然变得锋利。
“不止一个线人提到过这个称呼。”
“红姐平日里对他总是毕恭毕敬,眼神中不时闪过一丝畏惧。”
“毫无疑问,这位定是红姐的上家,在整个教授团伙里,他的身份地位明显比红姐尊贵得多。”
“说不准他执掌的区域比红姐更广阔,或者经手的交易更为要害!”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空荡的走廊里时不时能听见从远处传来鞋底敲击地面的声响。
四周的氛围沉闷凝重,仿佛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正在逐步逼近。
“红姐已经溜了。”
叶骁的语气略显懊恼,但很快被一股锐意所取代。
“可这个案子并没有就此中断。”
“钥匙这个代号就是咱们现在的着力点,再加上她仓促之间遗留的毒品,那些细碎的线索……”
“就算她企图用香水遮掩罪恶,我们也要顺着这条毒品交易的黑链,把教授麾下的贩卖网络一层接一层地连根拔起!”
凌越注视着叶骁眼中闪烁着的坚定决心,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与此同时,在城东那片废弃的老旧汽修厂里。
刺鼻的机油混合着锈蚀金属的腥味与常年沉积的灰尘,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狭窄的空间里,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线,恰好够照亮散落着废旧轮胎和零配件的边边角角。
那个身着宽松灰色运动套装,戴着压低帽檐的鸭舌帽和防护口罩的身影,瑟缩在一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面包车后座上。
这正是从警方追捕中销声匿迹的红姐。
卸掉了标志性的妩媚妆容后,她的面容显得憔悴发白,眼下还残留着青黑的眼圈。
此刻的她全无往日的风情万种,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惊惶与绝望。
她的手掌心里紧紧扣着一部款式古早、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翻盖手机。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每过一秒都让人难以忍受。
突然,幽暗的手机屏幕闪过一丝光亮,机身在掌心轻微地颤动起来。
红姐像被针扎似的猛地直起了腰。
她哆哆嗦嗦地做了个深呼吸,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却还是用力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死死按在了耳侧。
通话那端,没有预想中的声响,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红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她很清楚,电话那头的人正在静候,等待着她主动解释清楚。
“钥……钥匙哥……”
红姐的声音沙哑发紧,话语断断续续,难以克制的战栗显而易见。
“求您原谅我!都是我的疏忽!”
“我完全没预料到警察会突然加强戒备,连缉毒组的人都派出来了……”
她的解释有些混乱,带着明显的哭音。
“那天坐在吧台的客人不太对劲,他的目光太过犀利。”
“我就是稍微试探了一下,谁知他立即警觉起来,还察觉到异样的气味……”
“我……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白痴!”
骤然从听筒里炸开的机械声音冷硬尖锐,像铁片刮过玻璃,毫不留情地切断了她的话。
这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性别特征,却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压迫感。
红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电话险些滑落。
“酒吧查封了,毒品被缴获,手下都被抓了。”
电子音机械地列数着损失,每个字都像在宣判。
“你差点连命都要赔上。”
“钥匙先生,我知错了!我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红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恳切的哀求近乎歇斯底里。
“求您……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补过。”
“我手里还有一批货,是刚到的‘新糖’!”
“纯度很高!我可以想办法散出去,把钱赚回来,弥补损失。”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红姐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