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市领导的赞赏，汇报大获成功
市委小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主位上，汇聚在市委书记杜宏博那张清癯而无波的脸上。他用食指在深蓝色报告封面上轻轻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富有韵律的“笃笃”声戛然而止，却让在场众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陵川县委书记王景山的后背已经湿透，衬衫紧紧地粘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冰凉的黏腻感。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沈铭的汇报是一把双刃剑，要么劈开一条血路，要么伤到自己。
杜宏博抬起头，目光越过长长的会议桌，没有看王景山，也没有看其他人，径直落在了刚刚坐下的沈铭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里面没有立刻的表扬，也没有预想中的批评，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审视。
“沈铭同志，是吧？”杜宏博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杜书记。”沈铭欠了欠身，平静地回应。
“你的报告，很有意思。”杜宏博拿起那份报告，没有翻开，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字样，“你用了个词，叫‘体检’。我从政三十年，听过无数汇报，用这个词给自己揭短的，你是第一个。”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却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你这份报告里，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药方，叫‘耐心资本’，借鉴青云镇发动校友会捐款的经验，成立发展基金。”杜宏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想法很好。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这个基金，不会成为某些企业变相干涉政府决策的‘特洛伊木马’？你怎么保证，今天你批评的‘资本与权力绑定’，明天不会在你亲手建立的这个基金上，换一种形式重演？”
问题一出，在场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尖锐了。
这几乎是所有社会募捐模式都无法回避的死穴。杜书记没有纠缠于那些惊人的数据，而是直接抓住了整个“青云模式”推广方案中最理想化、也最脆弱的一环。
王景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刘源那一直低垂的头，此刻微微抬起，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他等着看沈铭怎么出丑。一个毛头小子，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然而，沈铭的反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没有丝毫的慌乱，仿佛这个问题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杜书记，您问到了根子上。”沈铭站起身，语气依旧沉稳，“我们设计的‘陵川县发展基金’，从一开始就设置了三道防火墙。”
“第一道，是‘来源防火墙’。我们不接受任何带有附加条件的捐款。所有捐赠，无论金额大小，都只作为支持家乡发展的纯粹善举，这一点会在基金章程和所有宣传材料中明确公示，接受全社会监督。”
“第二道，是‘管理防火墙’。基金的管理，不归政府任何一个部门，而是成立一个独立的、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法律界人士、媒体代表以及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干部组成的第三方监督委员会。政府只拥有项目提报权和执行权，资金的审批和拨付，必须经过监督委员会三分之二以上成员的同意。”
“第三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是‘透明防火墙’。”沈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借鉴‘数字驾驶舱’的理念，基金的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每一个项目的资金流向，都会在专门的网站上实时更新，精确到分。任何一个陵川市民，用手机就能查到他捐出的一百块钱，最终变成了古城墙上的一块砖，还是贫困学生手里的一本书。我们就是要让这笔钱，从头到尾，都暴露在阳光下，让任何暗箱操作都无所遁形。”
三道防火墙，层层递进，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从源头杜绝，到过程监督，再到结果公开，一个完整而严谨的闭环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但这一次，不再是凝重，而是一种被震撼后的沉默。
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和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欣赏。
刘源那刚刚抬起的头，又缓缓地垂了下去，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沈铭想到的，比他深入太多，也干净太多。
杜宏博看着沈铭，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保留的笑容，让他那张平日里严肃的面容，都柔和了许多。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接着，他转向王景山，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种郑重的表情：“景山同志，你们陵川县，这次挖到宝了。”
王景山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宽慰涌上心头，他连忙谦虚道：“是杜书记和市委领导有方……”
“我说的不是客套话。”杜宏博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这份报告，有三个好。”
“第一，是态度好。敢于直面问题，勇于自揭家丑，这种刮骨疗毒的勇气，值得肯定。我们有些干部，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把脓包捂着，最后只会烂掉整条胳膊。”
“第二，是思路好。从‘管理’到‘治理’，从‘独奏’到‘合唱’，这个提法，抓住了基层工作的牛鼻子。它不是简单的方法论，而是一种思想的升华。”
“第三，是方案好。发现问题，分析问题，最后还能拿出切实可行、逻辑严密的解决方案。特别是这个‘青云模式’，有实践基础，有理论高度，有推广价值。”
杜宏博拿起那份报告，在桌上轻轻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有力。
“这份报告，我看不是什么‘解决方案’，这分明就是一份陵川县未来五年发展的施政纲领！”
施政纲领！
这四个字的评价，重如千钧。
王景山激动得身体都有些微微发颤。
“景山同志，”杜宏博的目光锁定他，“我的要求是，你们陵川县委，要立刻成立一个专门的工作小组，把这份报告里的‘青云模式’，认真地、系统地总结、深化、推广下去！不要让这么好的方案，只停留在纸面上。”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个工作小组，要让最懂这个模式的人来牵头。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了沈铭。
答案，不言而喻。
“是！我们一定坚决贯彻杜书记的指示！”王景山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回答。
汇报，大获成功。
会议结束，市里的领导们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围了上来。
主管城建的李副市长拍着王景山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老王，你可真不够意思，藏着这么一员猛将。刚才他批我们那个新城项目，批得我后背直冒冷汗。不过，批得对，批得好！回去把这份报告的电子版给我发一份，我们市里也要好好学习一下。”
“哪里哪里，是小沈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还请李市长多批评。”王景山嘴上谦虚着，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位市委副秘书长走到沈铭面前，主动伸出手：“小同志，你好，我是市委办的马建国。你的汇报很精彩，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完全脱稿，不简单啊。以后有机会，多来市里交流。”
沈铭连忙握住对方的手：“谢谢马秘书长夸奖，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一时间，陵川县的席位前，竟成了整个会场的中心。王景山和沈铭被一群市里的领导围着，相谈甚欢。
而会议桌的另一端，刘源仿佛被世界遗忘。
他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更没有一个人与他说话。他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与眼前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
他听着那些对沈铭毫不吝啬的赞美，听着王景山那爽朗的笑声，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缓缓抬起头，隔着人群，看向被簇拥在中心的沈铭。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沈铭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身姿挺拔，神态从容，在那些比他年长几十岁的领导面前，不卑不亢，游刃有余。
那一刻，刘源的心中，涌起的不再是嫉恨，而是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恐惧。
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运气好的愣头青。
这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
终于，人群散去，陵川县的代表们起身离开。王景山走在最前面，却刻意放慢了脚步，与沈铭并肩而行。他伸手拍了拍沈铭的胳膊，没有说话，但那用力的动作和眼中的欣赏，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县里的其他干部。
刘源落在最后，他看着前面那两个并行的背影，一个是他曾经的上级，一个是他不屑一顾的下属。此刻，那两个背影在他眼中，显得如此和谐，又如此刺眼。
他停下脚步，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一阵无力的眩晕袭来，他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倒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慢慢地直起身，脸上那死灰般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他的眼睛里，那因为嫉恨和愤怒而燃烧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冷的黑暗。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刘源拿出手机，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刘主任，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