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赤焰裂谷的酷热炼狱,文圣宫一行人马不停蹄,直扑东南方那片终年被剧毒灰绿色瘴气笼罩的死亡之地——迷雾沼泽。
一踏入沼泽边缘,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腐烂植物和某种腥甜毒气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参天的枯木扭曲如鬼爪,灰绿色的毒瘴浓稠得化不开,视野被压缩到极致。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淤泥,不时冒出腐败的气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压抑的怨念,仿佛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瘴气深处窥视。
“小心!毒瘴蚀骨销魂,怨念惑乱心神!”秦婉儿低声提醒,周身翠绿生机光晕扩散,将三人笼罩在内,驱散着侵入的毒瘴与负面情绪。
李石则气息沉凝,重剑虽未出鞘,但厚重的剑意已如同无形的壁垒,警惕着四周。
渊被护在中间,他胸口的冰魄核心平稳流转,散发出的纯净寒气让靠近的毒瘴都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
他并未闭眼,暗金色的眼眸清澈,穿透层层瘴气,仔细感应着沼泽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怨念与…吴青松所说的“古妖残魂”的气息。
手中的《大学》竹简传来温润的触感,帮助他维持心境的澄明。
“怨气…很重…像…很多…人…在哭…”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适。
“下面…很深…有…大…妖怪…在睡觉…很…难过…很…生气…那个…坏东西…就…藏在…它…的…梦里…”
吴青松的推演没错,节点果然寄生在古妖残魂之中!
三人循着渊的指引,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艰难穿行。
腐烂的淤泥中潜藏着致命的毒虫异兽,扭曲的枯木藤蔓如同活物般伺机缠绕偷袭,更有无形的怨念化作幻象,不断冲击心神。
秦婉儿的“愈”字真意和李石的“御”字真意相互配合,才勉强在绝境中开辟出一条通路。
越深入,毒瘴越浓,怨念越重。
空气中开始出现扭曲的、半透明的怨灵虚影,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冲击着守护光晕。
地面也不再是淤泥,而是凝固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骸骨沉积层!
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终于,他们抵达了沼泽最深处。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由骸骨堆砌而成的“岛屿”!
岛屿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某种巨大生物肋骨拱卫而成的、布满苔藓与污血的祭坛。
祭坛之上,没有悬浮的晶体,而是…盘踞着一团庞大无比、不断蠕动变幻的灰绿色粘稠胶质!
胶质表面,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时而浮现,时而隐没,发出无声的哀嚎。
它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暴戾、怨恨、疯狂与…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悲伤!
其能量波动,赫然超越了化神,达到了合体期的门槛!
正是那被归墟星尘污染寄生的古妖残魂!
而在胶质核心深处,一点刺目的灰黑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正是星轨节点!
似乎是感应到生人气息,那庞大的胶质怪物猛地“苏醒”!
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同时转向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亿万怨灵尖啸的恐怖嘶吼!
整个骸骨岛屿都在颤抖!
浓稠的毒瘴如同活物般沸腾,化作无数条灰绿色的毒蟒,铺天盖地噬咬而来!
更可怕的是,那核心的灰黑光芒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混乱、充满终结意味的归墟死意轰然爆发,直接冲击三人心神!
“御!”李石狂吼,重剑悍然出鞘!
石室虚影瞬间膨胀到极致,化作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岳,硬撼那亿万毒蟒与归墟死意的冲击!
轰——!!!
恐怖的碰撞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巨岳虚影剧烈震荡,李石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鲜血从嘴角溢出!
秦婉儿闷哼一声,翠绿光晕急剧黯淡,“愈”字真意全力爆发才勉强稳住!
这古妖残魂的力量,远超预估!
更兼归墟死意侵蚀,凶险异常!
“渊!这残魂怨念积郁万古,又被归墟寄生,强行净化恐引其彻底疯狂!”秦婉儿急声道,她感到李石的防御岌岌可危!
渊站在摇晃的骸骨地面上,小小的身体在滔天的怨念与死意冲击中,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他看着那庞大胶质上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听着那亿万怨灵的无声哀嚎,感受着核心深处那古妖残魂沉重如山的悲伤与暴戾…
他清澈的眼眸中,没有恐惧,反而泛起一丝…深切的悲悯。
他看到了。
看到了这古妖残魂,曾是这片大地强大的守护者,却在惨烈的上古妖战中陨落,神魂被怨气与仇恨污染,陷入永恒的沉眠与痛苦。
星尘晶体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钻入它最深沉的噩梦,放大它的怨念,扭曲它的残魂,将其化为归墟星轨的养料与守卫。
“婉儿师姐…李师兄…它…不是…坏…妖怪…”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它…很…痛…很…伤心…它…在…哭…”
他想起了《大学》中的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止于至善…”
也想起了师尊的教导:“教化万物如春风化雨…”
净化…并非只有冰封与毁灭。
对于这沉沦于痛苦与怨念的灵魂…或许,点化与唤醒,才是真正的“仁”?
渊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不再引动冰魄核心的寒力,而是将心神完全沉浸于胸口的圣心莲印!
七彩光芒温润流转,与怀中《大学》竹简蕴含的千古圣贤智慧共鸣!
他松开秦婉儿的手,向前踏出一步,小小的身影直面那恐怖的古妖残魂。
他无视了铺天盖地的毒蟒与死意冲击,仰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庞大的、蠕动的、充满无尽痛苦的胶质核心,发出了稚嫩却无比清澈、蕴含着圣道真意与无尽悲悯的…诵念!
他诵念的,并非攻击法诀,而是…《礼记·祭义》中,一段安抚亡灵、导人向善的祭文!
但经文在他口中,融入了冰魄圣道的纯净秩序与圣心莲印的教化光辉!
“众生…有灵…魂兮…归来…”
“怨…非…本心…恨…非…归途…”
“上古…烽烟…散…血染…大地…平…”
“沉眠…非…永夜…执念…困…己身…”
“归墟…如…毒…蚀…汝…魂…梦…”
“何不…醒…来…沐…圣…光…”
“放下…干戈…卸…甲…胄…”
“魂归…厚土…得…安…宁…”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穿透了怨灵的尖啸、毒瘴的嘶吼、能量的轰鸣,如同最纯净的清泉,流淌进那庞大古妖残魂混乱狂暴的核心深处!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洗涤怨念、安抚痛苦的圣道真意;
每一句话,都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照亮那被仇恨与归墟遮蔽的沉沦梦境!
奇迹发生了!
那疯狂蠕动的灰绿色胶质,动作猛地一滞!
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表情出现了瞬间的茫然!
核心深处搏动的灰黑光芒,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吼…呜…”一声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疲惫与困惑的嘶吼。
从胶质核心深处传出,不再是纯粹的暴戾,而是带上了一丝…仿佛沉睡了万古、被强行唤醒的迷茫与…痛苦!
有效!渊的圣言点化,撼动了古妖残魂被污染蒙蔽的本源意识!
然而,寄生于其内的星尘节点岂会坐以待毙!
“嗤——!”一声尖锐的、充满恶毒与终结意念的嘶鸣从灰黑光芒中爆发!
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归墟死意如同爆发的火山,疯狂冲击着古妖残魂刚刚泛起一丝清明的意识!
同时,无数道灰黑色的、如同实质般的归墟锁链从胶质中爆射而出,无视空间距离,直取渊的眉心!
星尊的意志在反扑,要扼杀这唤醒残魂的变数!
“渊!”秦婉儿和李石目眦欲裂!
他们被残魂爆发的力量死死压制,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
渊胸口的圣心莲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七彩光芒!
仿佛沉睡的圣师意志被彻底激怒!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七彩光柱从莲印中轰然射出,并非攻击锁链,而是…直接没入那古妖残魂的核心!
光柱之中,隐隐浮现出苏砚那温和而威严的虚影!
他目光如炬,穿透层层污染,直视残魂本源,口中发出宏大而充满无上威严的圣言,与渊的诵念合而为一:
“痴儿!万载沉沦,犹不自知?!”
“归墟…蚀…汝…躯…亦…蚀…汝…心?!”
“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断!”
随着这声蕴含无上意志的“断”字真言!
七彩光柱在古妖残魂核心轰然炸开!
无数道圣道符文如同最锋利的光刃,瞬间斩断了那些缠绕、侵蚀残魂本源的灰黑归墟锁链!
更将那疯狂搏动、释放污染与控制的星尘节点…硬生生地从残魂的“噩梦”中…剥离了出来!
“嗷——!!!”古妖残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混合着解脱与无尽痛苦的咆哮!
庞大的胶质躯体剧烈地抽搐、翻滚!
被剥离的星尘节点暴露在空气中,化作一颗剧烈挣扎、释放着恐怖死意的灰黑色棱晶!
而残魂本身,那灰绿色的胶质在七彩圣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污秽与怨念,露出核心处…一团黯淡却纯净了许多的、如同巨大萤火虫般的土黄色光团!
光团中,隐约可见一头巨龟的虚影,眼神中充满了万古沧桑的疲惫与…一丝初醒的茫然与感激。
“封!”渊强忍着莲印爆发带来的虚弱,抓住时机,冰魄圣光再次化作七彩玄冰,将那颗被剥离的棱晶瞬间冰封!
失去了污染源与寄主,那土黄色的古妖残魂光团——巨龟虚影缓缓漂浮起来。
它深深看了一眼下方小小的渊,又望向文圣宫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平和、仿佛卸下万钧重担的叹息。
随后,光团化作点点流萤,无声无息地融入脚下的骸骨岛屿与无边的沼泽之中。
万载怨念,一朝化解。
沼泽深处,狂暴的毒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澄清,虽然依旧阴冷潮湿,却不再蕴含蚀骨的恶意。
那些扭曲的怨灵虚影,也如同晨雾般消散,只留下淡淡的哀伤与平静。
骸骨岛屿中心,只余下一座空荡的祭坛,和祭坛顶端那枚被七彩玄冰封印的灰黑棱晶。
秦婉儿和李石撤去防御,看着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看着那独立祭坛前、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渊,久久无言。
圣道点化,净化归墟…稚子仁心,竟至于斯!
“走…去…最后一个…‘冰窟窿’…”渊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
他指向东南方向,地脉深处,那里,星尊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陷阱,正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