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可听他说得这样直白,郭妡的心,还是忍不住一沉。
自郊州事发,皇帝派一无是处的宇文承则去查开始。
到后头,西南民不聊生反而有赏。
再到关乎那么多无辜百姓惨死的大案,几个月毫无进展。
便足以窥见皇帝的态度。
那就是这个儿子他还要,且仍旧寄予厚望。
如今表现出来的摇摆,和有意无意的打压。
不过是还不想那么早,因这个儿子影响他大权独断。
所以,连沈楷这一系的信王,如此延误北境战机,也只是罚俸申饬了事。
这心可真是偏到姥姥家了,可以偏得无视苍生疾苦。
郭妡曾以为郊州能作为一个把柄。
入长安后,才彻底明悟,分量依旧不够。但就只是那么大个问题,她连失望都不曾有。
即便不达预期,至少用此事,摸清了皇帝的心。
郭妡望着他,似暗自舒了口气,蹙着的两撇长眉也舒展一些。
瞧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微闪,别开脑袋。
沈楷瞧她瞧得仔细,见她这副神态,只觉得心底被什么击中。
难不成,刚刚她在关心他?!
这认知当真叫人愉悦!
他抬手控着她半张脸,将她的脑袋转过来,“你担心孤?”
说话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肯错过她每一分表情。
郭妡撩眼将他冷冷一扫,轻哼道:“殿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沈楷却是笑,笃定道:“口是心非!”
她抬手拂掉他的手,却被他反剪住。
正待反抗,他仗着此刻的体位优势,将她困在坐台上。
郭妡眉心又是一紧,探知他的意图,膝盖将他胸膛一顶,“轻点!”
沈楷被粗声粗气喝得一怔,“孤还没……”
“总归,轻点。”郭妡撇开眼打断他,似有几分羞恼。
沈楷便直起身子,盯着她瞧,心中不由胡思乱想。
不知怎的就想到裴玄止与她的曾经,压着气儿,“裴玄止……”
“你提他做什么!”
郭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脑袋一甩猛地转回来,也是盯着他。
“提都不能提?!”沈楷拔高了声音。
外头候着的万全都是一抖。
郭妡却毫无惧意,“殿下不要妾身伺候,妾身这就回宫去。”
说罢,她撑着池壁站起来,一副拿衣服就要走的样子。
沈楷不说话了。
直接拦腰给她抱了下来,溅得自己满脸水花。
他冷哼一声,将她按回原处,就听她似忍了些脾气道:“我说轻些,你只管轻些就是。”
沈楷仍旧不说话,怕两人皆是一点就着的,只管抱着她的腰背,将人箍紧。
随后,脊背被她捶了几下。
耳边,她闷声道:“去榻上。”
沈楷将眉心一夹,到底是听话地托着她走上岸。
到了下午,侍女为郭妡梳妆。
沈楷就在一旁瞧着,想夺了黛粉给她画眉,直接被郭妡拒绝。
这回他不恼了,拈着她的簪子在指尖转了转,斜眼瞧着她,状似不在意道:“今日如何?”
实际那双眼藏着些期待。
郭妡却只瞥他一眼,将簪子拿回来,递给侍女。
他追问,将她搂进怀里,似是不说就不叫她收拾。
她发间还没插稳的簪子直接跌在地上,青丝铺满他臂弯。
郭妡侧腰捞起,嫌他烦人般,敷衍道:“尚可。”
沈楷挑眉,这答案是好是坏?
唯独知道他不喜欢,瞧她这会儿也不像会跟自己耍横,他捏着她下巴,“和裴玄止比如何?”
郭妡又瞥他一眼。
真是没见过,还主动叫人点评。
她哼一声,甩了下脑袋,自顾将头发绾好。
就听外头万全道:“大王,裴世子求见。”
于是,两人一个僵,一个怔。
这会儿酒足饭饱,拿裴玄止当情趣,却不见得他真欢迎裴玄止,何况她刚刚的反馈,似乎自己还不如裴玄止。
沈楷脸一黑,“不见!这点小事,还需孤教你么!”
万全硬着头皮,“世子说……长乐县主命悬一线,想求大王赐一颗还魂丹。”
那是信王的嫡女啊,大王有药故意不给,放任她死,焉知信王心里会不会起芥蒂?
“那也是去府里取,他如何知道这里?”
沈楷冷声,说罢瞧一眼怀中人。
郭妡当即也沉了脸,“殿下瞧我作甚,我说过不再见他,就当真不会再见他,如何还会告知他这座宅子?更不会挑着殿下在的时候,叫他来相见,难不成殿下觉着这事光彩?”
虽是连珠炮似的骂,沈楷却心下安定了几分。
但那两撇剑眉,却夹得更紧,有人故意告诉裴玄止这里。
是谁,抛开怀中人后,还真不难猜。
沈楷哼笑,“派人带他去府里取,告诉他,孤陪妡儿梳妆,没空见他。”
郭妡冷声制止,“何必如此?”
“你心疼?”沈楷似笑非笑看着她,还记着刚刚她似乎认为他不如裴玄止,非要扎一扎她的心。
郭妡却从他怀里挣出来,拿了外衣披上,“妾身不陪殿下玩这幼稚的游戏,皇后娘娘如今要在村中扩产,却在为银子发愁,妾身也不敢一点都不上心,否则娘娘要疑心我。”
村中?哪个村?
沈楷有些懵,其后才想起她老家那座村子。
直接一把扯住她的手,“扩产什么?”
“西南多地百废待兴,农具、建筑材料、布匹衣裳等等,皇后似不为挣钱,而是挣名。”
郭妡有意无意看他。
像在说,你搞得一团乱,将自己弄得声名狼藉跑了。
皇后却抓住机会,给她自己造势,以图在百姓和皇帝那里都有更大的影响力。
这一比,高下立判。
沈楷亦是想到这一层,眼底微黯,不知又在琢磨什么。
过了会儿才道:“孤自你家乡带回来一些东西,今日天色不早,你先回宫,明日孤带你去瞧瞧。”
郭妡微微一顶上唇,眼儿也睁圆了几分,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刻意迟钝了一秒,将他的脸一扫,才轻轻点了下头。
她又作势要回宫去,沈楷却还拉着她。
跟着她出了正房大门,高声喊万全。
万全一溜小跑从二门跃进来,躬身道:“奴婢在,大王有什么吩咐?”
沈楷目光远眺,明明看不见,却还防备着。
只问:“他走了没有?”
万全忙道:“刚叫启祥将裴世子带走。”
说罢,赶紧留意一下郭妡的神色,见她的手被沈楷牵着,只管冷着脸,听到“裴世子”三个字,也是一脸的古井无波。
全然不像出城那日,泪流满面,恋恋不舍。
万全心下定了定,大胆问:“大王可要为乡君换座宅子?”
沈楷讽笑,“不必,他若还想来就叫他来,下回孤设好酒好菜招待他,叫他瞧瞧孤是怎么疼人的,至少,比他强!”
无聊。
郭妡懒懒用余光一瞅,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外走。
身后,沈楷扬声吩咐,“万全,你亲自送妡儿回宫去,防着那混账虚晃一枪,在外头蹲着,意图和妡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