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内侍省,弄下去两名内侍。
不管是戴胜还是吕益,想来都不会愿意再与人分权。
而恰好,从掖庭局这番动作试探的结果来看。
皇帝目前对精简机构和人员,持赞同态度,甚至感受到实在的好处后跃跃欲试。
郭妡当然是静候佳音了。
正月初七人日,又有一天假。
沈楷大清早就派人来接,这回行程早定好,去渭河边钓鱼。
沈楷早安排人支好面水而开的三面帷帐,烧了不少炭盆取暖,摆开一排各式钓竿。
冬季的河水清澈清浅,河岸的冰也被凿掉,水面泛着潮雾。
四周光秃秃的枝丫和枯草都被白雪覆盖,满世一片萧条。
这萧条下又埋藏着春日生机。
沈楷牵她的手,带到炉火边坐下。
“孤记得你喜欢钓鱼,还曾教会侧妃。”
他笑一笑,随手挑了根鱼竿塞到她手里。
“古人最喜寒江垂钓的风雅,而西南难见这么大的雪,孤便想着,带你来体会一番。”
郭妡抿唇轻笑,隔着羊皮手套握住那支杆。
微微扫一眼,一支鱼竿都是镶金嵌宝,极尽奢靡的模样。
“妾身许久没握过鱼竿,只怕技术退步,要贻笑大方。”
“只管钓,若不上鱼,孤叫人下去给你挂。”
沈楷将一盒饵料给她。
郭妡接过,朝他浅浅一笑,轻推他一下,像极了羞涩的娇嗔。
沈楷看得心情大好。
忽而坏笑,凑在她耳边低低说道:“妡儿若肯日日握孤的竿,岂会技术退步?”
结果被郭妡用力推了出去,险些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一点儿不恼,稳住自己后,又靠过去。
郭妡已经拿着钓竿离他远远的,眼睛不看他,但耳尖似乎比来时更红了。
沈楷自顾笑,撑着脸瞧她摘掉手套,麻利地挂饵料,利落地甩竿。
比当初在郡公府躲在竹林后看她,更是赏心悦目。
然后,沈楷便知她纯属讲句谦词。
她是个很有耐心的钓手,心无旁骛。
他饮半壶酒的功夫,身子都没热起来,她的竹篓里已有四条鲤鱼和一条鲫鱼。
她对这个比较满意,抛下鱼竿,丢下手炉,直接就着炭盆暖手。
至于钓上来的鱼,万全已叫随行的厨子拎着去下游处理,炖成鱼汤再端来。
在外头玩,向来是弄到什么吃什么。
沈楷递一杯酒过去,“吃这个,暖得快。”
郭妡早闻出是她的荔枝酒,放在西市的酒肆里销售。
故事讲出去,五年前西南气候最温宜,荔枝风味最佳的年份酿造。
独家秘方,特调提纯,该年份存世仅十二坛,倒出来也就两百来壶,一壶就要百贯。
长安城真正的贵人们,没钱的少。
卖给他们东西只要足够好,韭菜可是很好割的。
最妙的是,他们这些韭菜还会一棵带一棵,长成一窝窝。
郭妡喝一口,再倒一杯饮完,然后放下杯子。
沈楷还等着她夸夸呢,她直接起身,“殿下,既然都出来了,就去外头走一走吧。”
再不去外头走走,那些阴谋算计都落不到实处呀。
没有不长眼的,敢越过驻扎的亲卫冲上来搞事情不是。
而沈楷那头,只觉着,她是牛嚼牡丹。
算了,一壶酒的风雅罢了,不懂就不懂。
于是沈楷也起身,叫人牵马来。
才在雪里地跑出两里地,便遇上另一伙出游的。
那些人的马侧挂着能装两三斤的大酒囊,手里抓着羊腿,边啃边跑马,边跑边呼啸狂笑。
远远瞧着,是群批发左衽的胡人。
长安城有不少胡人,但这般张扬狂妄的,除了那些西蠕使臣,再想不到别人。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毫无避让沈楷的意思。
郭妡便解下挂在马侧的帷帽戴上,掩盖唇角泛起的一丝笑意。
在那群人露出挑衅张狂的目光冲来时,沈楷直接冷脸,朝亲卫道:“将人给孤拿下。”
他今日虽低调,没带那么多亲卫将这一圈围起来禁止旁人接近,但周围也立有旌旗,设有禁避牌。
这群蛮子却视若无睹,如此嚣张狂妄!甚至敢策马直朝他冲过来。
实在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身后几十名亲卫领命后,亦是策马冲上去,仗着人数优势,包围那群西蠕人。
亲卫有的持刀,有的持红缨枪,一瞧就是训练有素的。
却吓不到那些西蠕人,他们非但不动,还笑嘻嘻吹口哨,用听不懂的胡语嬉笑几句。
瞧神色都不像什么好话。
李校尉并不想听懂那些污言秽语,一个昂头挑眉,直接呵斥西蠕人下马受缚。
可巧,对方正是那位心高气傲的茹仑王子。
一时间,渭河边开始上演他王我王,两王谁大的辩论。
李校尉管他谁大,区区异族,敢在长安城叫嚣,那就没话好讲。
两边直接动手,那茹仑也是骁勇之辈,率十五骑对四十骑还不落下风。
事实上,茹仑王子带来的人都是西蠕军中的精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
而沈楷的亲卫,仪仗队的功能更多。
许多还是世家子弟出身,娇生惯养,打不过也正常。
可这都辩了半日双王谁大了,打不赢就很丢人。
沈楷气得眉都皱起来,马上就要叫人回京调集兵马来抓人。
又叫人去通知附近乡正,将乡勇都给他叫过来。
他还不信,这般仍旧拿不下几个蛮人。
便是这关头,一身缟素的裴玄止带着四名侍卫打马冲将出来,二话不说加入战局。
他今日用的不是槊,而是一杆比槊短一些的长枪。
不过也尽够了。
兀自横插一枪,将那茹仑王子引到一边,单挑了几十个回合,终于成功将人挑下马。
立马就有亲卫将茹仑王子捆了,西蠕人自然消停。
而裴玄止回望一眼沈楷和郭妡的方向,一言不发催马离开。
全然没有拜见沈楷的意思。
郭妡这才看见,远处还停着几辆挂着裴府徽记的马车。
隔着帷帽的纱帘,她无需做什么表情,只将手下缰绳微微握紧。
心下暗暗琢磨,裴玄止来得可真巧,这些西蠕人出现得也太过蹊跷。
总不至于,赵王妃能请动这些西蠕人来捉奸,她分明买的是一伙匪盗。
可那些人怎么还未出现,难不成赵王妃计划有变,眼线却未发觉?
就这一瞬沉思的凝滞,叫沈楷眉眼一锁。
只觉得她在马背上挺直的脊背,不惧寒风支棱的纤长脖子,都是为了看那人。
握缰绳的手,跟着也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