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依旧淡然,却像染了微光的寒星一样,透着一种莫名的笃定力量,直直地望进了禹珏的眼底,没有半分地闪躲:
“如今边关的战火已暂歇,联军溃败后短时间无力来犯,战局已经趋于稳定,您的伤势也已无大碍,不必再将心思耗在前线的琐事上。您要记着,您的战场,从来都不在这北境的风雪里。”
话音稍顿,她的话锋轻轻一转,语气里添了几分旁人难察的意味深长,连眼底的光都锐利了几分,像是在为他拨开迷雾:
“京城才是真正的漩涡中心 —— 东宫、朝臣、宗室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从未停歇,那才是殿下该落子布局、争夺未来的地方。”
“如今三皇子已失势,再无争夺储位的机会;太子勾结外敌的证据已经握在手中,很快便会麻烦缠身。“
”反观您,这次以督军之名,随冯老将军守关,既立了退敌护境的大功,又在军中攒下了‘临危不乱、勇毅果决’的声望,根基已稳。眼下正是回京城的最好时机。“
”尤其是军中刚揪出内奸,人心浮动、亟待凝聚之际,您此刻回去主持局面,恰好能借‘平乱安军’之名收拢人心、扩展自己的力量,再合适不过。”
这番话,没有半句虚与委蛇的客套,既是提醒他莫沉溺于眼前的安稳、错失良机的警钟,是推着他跳出舒适区、去争去闯的支撑,更藏着对这位年轻皇子心怀天下、能担大任的期许,每一个字都落在要害上,半点没绕弯子。
禹珏望着她,重重地点头,将喉间翻涌的万千情绪一一压下,原本带着几分不舍的眼神,渐渐变得澄澈而坚定:“我明白。多谢楚谷主提点!”
他深吸一口气,又补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牵挂:“京城之事,我自有分寸,定不辜负二位所望。你们此去……务必万事小心。”
宁书冉和墨衍与众人做出告别后,天色已经大亮。
此刻,东方的天际染着一层淡淡的金红色,清寒的晨风掠过锁龙关的城头,卷起了地上未化的细碎雪沫,扑在人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督军府门前的空地上,肃亲王、冯老将军与四皇子禹珏并肩而立,神色间皆带着几分郑重与不舍,虽然没有盛大的送行阵仗,但却胜在情真意切。
宁书冉与墨衍已收拾停当,两人都换上了便于远行的深色劲装,外罩着能抵御风雪的厚实斗篷,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大半的容颜。
一黑一白的两匹骏马立在一旁,许是等得久了,它们显得有些烦躁,不时地用马蹄重重地刨着地上的积雪,溅起细碎的雪沫;鼻间更是不断地喷吐着一团团的白色雾气,在清寒的晨风中迅速地散开,那模样,倒像是在频频催促着两人快点启程。
“墨公子,楚谷主!”
冯老将军率先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语气诚挚,花白的胡子在晨风中微微抖动,
“此番锁龙关能从绝境中转危为安,打破乾国联军的围困,全赖二位在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这份恩情,不仅是老夫记着,北境数十万军民更是铭感五内!前路必定艰险,万望二位多保重!”
肃亲王亦上前,目光沉沉地望着两人,语气带着郑重:“京都那边的事,二位尽管放心。所有的证据与证词,本王会以最稳妥的方式密奏皇兄。朝廷……必将彻查,给你们,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一场针对东宫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四皇子禹珏站在最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以江湖人最郑重的礼节抱拳,将满肚子的感激与牵挂,最终都凝成一句简短却真挚的话:“二位珍重!此去…… 一切小心!”
墨衍与宁书冉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抬手,拱手回礼,声音在晨风中清晰而坚定:“王爷,将军,殿下,保重!”
宁书冉与墨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秦风、秦雷两兄弟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过多言语,却藏着沉甸甸的托付。
秦家兄弟立刻大步上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两人的声音虽然依旧铿锵有力,但尾音里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哽咽:“谷主!公子!”
宁书冉俯身看着他们,语气比往日温和了几分,却字字恳切:“秦风,秦雷,京中的事务,往后便全托付给你们了。切记谨慎行事,莫要贪功冒进,保全自身永远是第一位的。”
秦风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满是对两人前路的担忧与不舍,可更多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忠诚:“属下遵命!定守好后方,不负谷主与公子所托!”
秦雷则用力攥紧了拳,眼圈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抵着冰冷的积雪:“公子!谷主!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京城的事交给属下,万万放心,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出半分差错!”
墨衍上前一步,亲手将两人扶起来,掌心用力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力道沉稳中带着厚重的嘱托,他没有多余的叮嘱,却将所有的信任、期许与牵挂,都融进了这无声的动作里。
他们皆是心性果决之人,告别从不需要冗长拖沓。
宁书冉与墨衍最后转向肃亲王、冯老将军与禹珏等几人,抬手抱拳,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
“各位保重!”
“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两人旋即利落转身,径直走向那两匹早已刨着蹄子、蓄势待发的骏马。
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不含半分滞涩,斗篷的下摆被清寒的晨风掀起,划出一道飒爽的弧线,转瞬便落回到马背上。
“驾!”
马鞭扬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同时一夹马腹,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破锁龙关清晨的薄雾与寒意,朝着西方那片更加辽阔、也更加未知的茫茫天地疾驰而去。
两人的身影在雪地里越跑越远,起初还能看得清斗篷的轮廓,渐渐便缩成两个模糊的黑点,最后彻底融入了天地相接处那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再也寻不见踪迹。
身后,是逐渐远去的雄关城楼,是立在风雪中目送他们的故人;身前,是通往雪国灵玉雪山的漫漫长路。
那里有极致的严寒,有未卜的凶险,更藏着关乎天下命运、被传说笼罩的冰魄玄晶之谜。
属于他们的新征程,在此刻,正式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