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一素雅一明艳,一沉稳一热切,看似都在关心四皇子,实则暗流汹涌,言语交锋,目光碰撞间火花四溅。
她们的目光焦点,最终都落在了楚宁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试图从这个关键人物口中撬出决定未来走向的信息。
楚宁依旧静立,斗笠下的面容模糊不清。
墨衍静立在楚宁侧后方半步远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
冷峻的脸上正覆着楚宁清晨递给他的银色面具,冰冷的金属轮廓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
可那双眼眸透过面具的眼洞,却如裹了冰的利刃,冷冷扫过两位妃嫔及身后侍从,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周身的肌肉微微绷紧,肩背线条绷成一张待发的弓弦,无声的戒备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但凡有人敢对楚宁有半分不轨,这道沉默的影子便会瞬间化作最凌厉的杀器。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那无声的硝烟在梁枋间弥漫,比蚀骨散之毒更能扼住人的呼吸。
就在楚宁凝神斟酌,想要寻找一个最得体的官方措辞,来应对这左右夹击的试探与绵密机锋时,殿门口突然炸响了一声低吼。
那声音里裹着的滔天的怒火,仿佛岩浆在岩层下翻涌了许久,此刻突然冲破了禁锢,带着灼人的热浪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暗流涌动,“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
禹帝不知何时已处理完紧急政务,快步赶回了安和殿。
他脸色铁青,眼神中的怒气好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似的,怒火几乎要化为了实质!
他刚刚踏入殿门,就看到郑皇后和宁妃围着楚宁问话,而他那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爱子,正虚弱地躺在榻上沉睡!
这场景瞬间点燃了他连日积压的焦虑、愤怒和对后宫倾轧的深恶痛绝!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整个安和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郑皇后和宁妃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血色尽褪。
她们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态过,如此震怒地斥责后宫中人,尤其是她们二人!
两人慌忙地跪下:“陛下息怒!”
“息怒?!”
禹帝大步踏入殿中,龙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目光仿若裹着冰的利箭,直直射向皇后与宁妃,抬手直指二人,声音冰冷刺骨,字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朕的旨意,你们是当耳旁风吗?!”
“安和殿乃珏儿静养之地,朕早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扰!你们倒好 ——”
他加重了语气,眼神里翻涌着怒意,“一个皇后,一个妃子,带着这许多人乌泱泱涌进来,吵吵嚷嚷!是嫌珏儿病得不够重,想让他永远醒不过来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冰锥砸落,瞬间刺破了殿内虚伪的平和,连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
皇后与宁妃脸色煞白,连头都不敢抬,帝王盛怒之下的威压,足以让最得宠的妃嫔也心惊胆战。
他凌厉的目光如刀,从郑皇后与宁妃的脸上刮过。那眼神里的警告如寒冬冰棱,失望似淬了毒的利刃,直刺得两人脊背发凉,仿佛瞬间坠入万丈冰窟,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都给朕听好了!”
禹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大殿里炸响,震得梁上悬着的宫灯都轻轻地摇晃:
“从今日起,没有朕的手谕,后宫任何人,无论身份高低,胆敢擅闯安和殿一步,惊扰四皇子静养,一概以抗旨论处 —— 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永不得出!”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更改的决绝。
“王德全!”
“奴才在!” 王公公连忙应声,慌忙从角落里趋步上前,头埋得几乎要碰到地面。
“给朕看紧了这安和殿!”
皇帝的声音冷得能冻透世间万物,“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现在,把这些无关人等,统统给朕‘请’出去!”
“遵旨!”
王公公领命,立刻转向郑皇后与宁妃,躬身时动作一丝不苟,语气里的恭敬裹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娘娘……请吧。”
那一个 “请” 字,说得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位身份尊贵的妃嫔与殿内的静养之地彻底隔开。
皇后与宁妃的脸色青白交加,却不敢有半分违逆,只能咬着牙,带着各自的宫人,狼狈地退出了安和殿。
宁妃带来的那个锦盒,此刻像个被丢弃的玩物,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无人问津。
殿门再次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外界的纷扰与算计一并隔绝在外。
禹帝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碾过眉间的褶皱,那里还凝着未散的怒意。
他缓步走到四皇子的榻边,目光落在儿子依旧沉睡的容颜上。
那苍白的小脸、紧蹙着的眉头,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眼中翻腾的怒火,终于一点点被潮水般的深沉忧虑所淹没。
他缓缓转头看向楚宁,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还有一丝藏在威仪下的、不易察觉的请求:“楚姑娘,珏儿……就拜托你了。”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朕……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他分毫。”
这话既是给楚宁的承诺,亦是对所有潜在威胁的无声警告。
楚宁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坚韧:“民女自当尽力。”
殿内暂时复归了宁静,可那份平静下的暗流,谁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被帝王的威严强行压了下去而已。
后宫妃嫔的试探虽被粗暴地打断,但她们心底的疑虑、恐惧与盘根错节的算计,却只会在暗处疯长得更激烈。
郑皇后与宁妃经此一役,在皇帝面前落得那般难堪,彼此间的嫌隙早已结成了死仇,往后的明争暗斗,怕是只会更见血光。
而禹帝那道冷酷的禁令,看似为四皇子筑起了屏障,实则将他推到了更孤立无援的境地,成了后宫所有野心与忌惮的众矢之的。
越是被严防死守,越显得他在帝王心中的分量殊重,也越容易招来暗处的刀光剑影。
墨衍的视线落在地砖上那个被遗忘的锦盒上,银质面具下,一丝冰冷的警惕悄然掠过。那里面藏着的,究竟是滋补的珍品,还是另一场无声的算计?
楚宁已重新将指尖搭在四皇子的腕脉上,斗笠垂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露出的眼神幽深如潭,映不出半分的波澜。
指尖下的脉象依旧虚浮,带着蚀骨散之毒未清的滞涩。
十日之期,已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三日。那能救命的百年菩提子,禹帝究竟是否能够及时寻来?
这深宫之中的暗涌,比蚀骨虫毒更诡谲,比刀光剑影更难测,正无声无息地漫过宫墙,朝着安和殿的方向,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