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把账本翻到新一页,笔尖蘸了墨水正要记昨儿卖货的总数。王秀莲坐在小凳上缝补布袋,针线在指间来回穿梭。
“糯米粉三十斤,豆奶粉二百包,铁皮罐……”林晚念着单子。
“记上了。”王秀莲头也不抬,“明天赶集我亲自去供销社问价。”
话音刚落,院门“哐”地被推开,木栓撞在墙上弹回来。陆梅冲进来,手里攥着一张纸,脸涨得通红。
“你们背着我签了合同?妈!你连亲闺女都不告诉,反倒帮外人签字画押?!”她把纸摔在地上,声音尖利,“林晚算什么东西?她一个外姓人,现在倒骑到咱们陆家头上来了?!”
林晚没动,只抬眼看了她一眼:“合同是你弟弟托人从镇上带回来的,你要看,我可以再给你一份。”
“少装好人!”陆梅一脚踩在纸上,“你打着做点心的名头,把妈哄得团团转,还拿退伍费贴补你那摊子?我弟弟的钱,轮得到你花?”
王秀莲猛地站起,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你疯啦?这是晚子辛辛苦苦跑下来的活路!你眼红人家有本事,就来砸自家饭碗?”
“我眼红?”陆梅冷笑,“她是能耐,可你是我亲妈!她才进门几个月,你就把她当亲闺女供着,我呢?我生俩娃你都没给做过一顿热饭!”
“那是你男人懒散,赖我头上?”王秀莲指着门口,“你走!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别怪我不认你这个闺女!”
“我不走!”陆梅突然扑通跪下,眼泪哗地流下来,“妈,我是您十月怀胎生的啊!从小我就带着峥子长大,爹娘走得早,我替您拉扯他成人。如今他娶了媳妇,您倒把我往外推?我图啥?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被人骗!林晚那点心能挣几个钱?早晚赔光了退伍费,您哭都来不及!”
林晚听着,手指慢慢收紧。她知道陆梅不是为这个家好,她是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强。
屋里一时安静。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
门外脚步声响起,陆峥推着卸完货的自行车进院。他听见屋里的动静,眉头一皱,把车靠墙放好,大步走进来。
“谁准你跪在这儿装可怜?”他声音低沉,却压得住场,“我娶的是林晚,不是你。妈帮她是该的,她每天起五更熬药、蒸点心,你呢?你来过几次?送过一碗汤吗?”
陆梅抬头看他:“弟弟,我是为你好!她一个外人,现在连粮站的合同都签了,将来赚了钱还不知道往哪搬!你信她不信我?”
“我信谁?”陆峥冷笑,“你上回偷粮票的事还没说清,这会儿又闹上门来?我妈腿脚不好,是谁冬天让她自己劈柴?林晚给她熬姜汤、晒草药,是谁过年连个白面馒头都没送过?”
“我……我家里孩子多……”
“孩子多就能当搅家精?”陆峥上前一把拽起她,“滚出去。再敢踏进这个门闹事,别怪我不念兄妹情。”
他力气大,直接将她推出屋门。陆梅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你打我?你敢打我?!”她尖叫。
陆峥不答,只转身走到院门口,一把拉开木门:“走不走?”
陆梅站在原地不动,嘴还在动。
陆峥一步跨过去,拎住她胳膊就往外拖。陆梅挣扎喊叫,被他一路拽到村道上。
“你放开我!我要告诉全村人你打亲姐!”
“你喊。”陆峥松开手,“让大家都听听,你咋地?嫉妒弟媳日子过得好,就上门撒泼?”
他站在门口,背影像堵墙。
“从今往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进这个院子。再让我看见你欺负我妈、欺负林晚,我不只是赶你走。”
说完,他转身回屋,哐地关上院门,落栓。
屋里,王秀莲喘着气,手还在抖。
林晚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妈,喝口热水。”
王秀莲接过,没说话,只紧紧捏着杯子。
陆峥走进来,拍了拍林晚肩膀:“没事了。”
林晚点头。
王秀莲忽然开口:“我刚才……是不是太狠了?”
“不狠不行。”陆峥坐下,“她要是得寸进尺,以后还会来闹。这个家,不能让她搅黄。”
“我懂。”王秀莲抹了把脸,“她是亲闺女,可晚子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没瞎,也没老糊涂。”
林晚低头看着账本,没说话。她知道,这一关过了,但裂痕还在。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晚开门舀水准备和面,发现院外石阶上蹲着一个人。
是陆梅。
她穿着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拎着个粗布包。
林晚停下动作,站在门口。
陆梅抬起头,声音哑了:“晚子……我做了点心,你……你尝尝。”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焦黑的糯米糕,明显是自己做的,火候没掌握好。
林晚没接。
陆梅低下头:“我……我就是看不得你们好。妈对你好,弟弟护着你,连村里人都夸你。我呢?我男人不管家,孩子没人带,我连买包盐都要算计半天。我心里憋得慌……可我知道错了。”
她哽咽起来:“我不该骂你,不该闹。你要是愿意,以后……我能来学做点心吗?我不白拿,我出工钱。”
林晚沉默片刻,蹲下身,和她平视:“你要真想改,我不拦你。但从今往后,别再动我家一分钱,也别再挑拨我妈和我的关系。”
“我发誓!”陆梅抓住她的手,“我再也不干那种事了!晚子,我对不住你。”
林晚抽回手,站起身:“错不错,看你以后怎么做。”
她转身回屋,把门轻轻带上。
灶房里,豆奶馅已经调好,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林晚端起盆走向灶台,晨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案板上。
院外,陆梅仍蹲在石阶上,低头垂泪。
风吹过,一片枯叶从屋檐飘下,落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