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碧波洗髓池中的顾清影气息趋于平稳,那碧绿池水与阵法的力量开始有条不紊地对抗、消磨她体内的玄冥寒髓毒后,长九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他转身,看向一直安静守在旁边、虽然受伤却目光坚定的雪团。
“雪团,”
长九以神念沟通,语气郑重,
“顾道友这里,就拜托你了。”
“守在此处,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告知我或陶宗主。”
雪团低吼一声,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长九的手,又看了一眼池中昏迷的顾清影,金色的瞳孔中流露出一种无需言说的守护之意。
经过冰火峡并肩作战,尤其是顾清影最后为救长九舍身挡镖,它已将这个清冷坚韧的女子视作了重要的伙伴。
虽然雪团这次也受了一些伤,但是陶伯渊方才也已查看过它的伤势,给了它一颗滋养妖兽本源的灵丹,此刻它伤势稳定,自愿担此重任。
安排妥当,长九这才深吸一口气,转向陶伯渊和杨简,再次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担忧
“陶宗主,杨兄,实不相瞒,此番遇袭,我的一位至亲幼弟也被波及,身受重创,至今昏迷不醒。”
“他的情况……”
“恐怕比顾仙子更为棘手,恳请陶宗主施以援手!”
陶伯渊闻言,神色更加肃然,立刻道:“人在何处?快让老夫一看!”
长九不再犹豫,心念微动,只见他身前空间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如同水纹荡漾。
下一刻,一个瘦小的身影便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被长九用一股柔和的力量托浮着——正是昏迷不醒的虎子。
嘶——!
当看清虎子模样的瞬间,饶是陶伯渊和杨简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十来岁年纪,身形瘦小,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这还不是最让他们吃惊的,最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他们从这孩童身上,竟然感受不到半分灵力波动!
凡人?!
杨简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感知错了。
一个凡人,是如何卷入元婴级别的大战,并且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威压和阵法侵蚀下存活下来的?
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长九兄的弟弟……竟是个毫无修为的孩童?”
“这……”
陶伯渊心中的惊骇丝毫不亚于杨简,但他更敏锐地察觉到了虎子状态的异常。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
“快,将孩子放下!”
他袖袍一挥,精纯的水灵之力涌动,在大殿中央迅速凝聚成一张完全由剔透寒冰凝结而成的“水晶床”,寒气氤氲,有镇定安神、隔绝外邪之效。
长九小心翼翼地将虎子平放在冰冷的水晶床上。
陶伯渊立刻上前,伸出两指,指尖萦绕着淡蓝色的光华,轻轻点在虎子的眉心。
他的神识比之前探查顾清影时更加小心翼翼,如同最轻柔的微风,探入虎子那脆弱的躯体和识海。
随着探查的深入,陶伯渊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震惊之色逐渐被一种极度的凝重和不可思议所取代。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指,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看向长九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明之色。
“长九小友……”
陶伯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老夫行医数千载,疑难杂症见过无数,但令弟这般情况……”。
“实属罕见,不,是闻所未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子……先天缺失天地人三魂,仅余七魄驻体!”
此言一出,连杨简都惊呆了。
魂魄之说,玄之又玄,三魂主管灵智、意识与轮回,七魄主宰肉身机能。
寻常人哪怕只是魂魄受扰,都会大病一场,而先天缺失三魂……
这根本是违背天道常理的存在!
陶伯渊继续道,
“按常理而言,缺失三魂,仅凭七魄维系,此等状况下,人非痴即傻,或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五感六识必有严重缺损,肉身亦会日渐枯萎,绝难如令弟这般……
“看似与常人无异,甚至能活动行走。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长九
“如今,他又遭受元婴后期巅峰修士的灵压冲击与阵法余波侵蚀,心神受创,七魄动荡。”
“按理说……唉,他能保住性命,已然是侥天之幸,或者说……”
“是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护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陶伯渊没有明说,但他心中疑窦丛生,一个缺失三魂的凡人,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
他隐约感觉到长九似乎有所隐瞒,但涉及他人隐私,他也不好追问。
他最终叹了口气,给出了确定的诊断道
“寻常丹药、疗法,对令弟而言已是无效。他的根本在于魂魄缺失,肉身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若要救他,唯有补全其魂,重塑其本源。而据古老丹方记载,能逆天改命,弥补先天魂缺的,唯有你先前说的白玉丹!”
“如今他昏迷不醒,反倒是一种自我保护,暂时性命无碍,但拖得越久,七魄与肉身的联系会越发微弱,终将回天乏术。”
“当务之急,是尽快集齐炼制白玉丹所需的所有材料!”
长九听着陶伯渊的论断,心中既沉痛又有一丝明悟。
果然,最终还是绕不开白玉丹。
他紧紧握拳,目光坚定:“我明白了。多谢陶宗主直言相告。无论如何,我定会寻齐所有材料,炼成白玉丹!”
他看着水晶床上气息微弱的虎子,心中对力量的渴望,对寻找剩余灵植的紧迫感,从未如此强烈。
红月石拼死争取来的生机,他绝不能辜负!
将虎子安顿好,并确认顾清影在碧波洗髓池中暂时稳定后,长九强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开始向陶伯渊和杨简简略叙述冰火峡遭遇埋伏、以及后续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隐去了自己左手印记引动地火的核心秘密,只说是借助了地利和某种秘宝,才侥幸反杀了顾远之及其爪牙。
陶伯渊与杨简听得面色连连变幻,尤其是听到顾远之竟亲自出手,布下天罗地网,甚至召唤出八具元婴后期冰雪傀儡时,更是心惊不已。
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当时是何等绝境。
“……最终,地火喷发,晚辈侥幸得以脱身,并在撤离时,顺手收取了一些在烈焰焚烧后,于焦土冰屑中奇异生长出的灵植。”
长九说着,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丛生机勃勃的绿色小草。
他总觉得此物不凡,或许陶伯渊能识得。
他心念微动,从灵泉空间中将那一大片连同根土收取的绿草移出十株,置于大殿光洁的地面上。
顿时,一股奇异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并非浓郁的药香,而是一种混合着新生草木的清新、大地焦土的厚重,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灼热道韵。
只见这些小草通体翠绿欲滴,叶片纤细如兰,但叶脉之中却隐隐流动着淡金色的纹路,仿佛内蕴岩浆。
它们扎根在那些焦黑与冰晶混杂的土壤里,不仅没有萎靡,反而显得愈发精神抖擞,充满了顽强的生命力。
陶伯渊的目光在接触到这丛绿草的瞬间,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精光!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扑到那丛绿草前,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株,放在鼻尖轻嗅,又渡入一丝极其细微的灵力感知,甚至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带着温热感的淡金色叶脉。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化为狂喜,最终变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
“这……这纹理……这内含的毁灭与新生的道韵……”
“还有这唯有在极致冰火交锋、万物寂灭后又焕发生机之地才能孕育的独特气息!”
陶伯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长九,语气充满了无比的肯定:
“长九小友!你交战之地,可是冰火之力极端对立,最终引动了地下火山喷发?!”
长九一怔,点头道:“正是。前辈如何得知?”
“哈哈哈哈哈!”
陶伯渊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感慨与兴奋,
“老夫如何得知?因为你带回来的,正是老夫之前向你提及的,生长于冰火交汇绝险之地,炼制白玉丹所需的核心主药之一——焚天草啊!”
他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株小草,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要说哪个药师不爱草药呢……
“此草非烈火不生,非玄冰不长!必须在至阳地火与至阴玄冰的极致力量碰撞、达到某种微妙平衡又被打破后的短暂瞬间,汲取那毁灭与新生的混沌之力,方能破土而出!”
“寻常寻找,需冒着极大风险深入活火山口或万年冰窟边缘,苦苦寻觅数十年也未必能得一株!”。
“而你……”,
陶伯渊看向长九的眼神,充满了惊叹与不可思议:“你竟在生死大战之后,地火喷发之际,顺手便收取了如此之多,品相如此完好!
“长九小友,你……你当真是身负大气运的天命之人!”
“连这等可遇不可求的灵植,都能以这种方式获得!”
杨简在一旁也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丛看似不起眼的小草,没想到它竟是如此来历非凡,更是救治虎子所需的关键之物!
长九自己也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绝境之中,不仅反败为胜,竟还误打误撞,提前找到了炼制白玉丹最难寻觅的灵植之一——焚天草!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让他救治虎子的希望,又增大了几分!
陶伯渊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焚天草放回原处,郑重地对长九说道
“小友,务必好生保管这些焚天草!它们乃是希望所在!待你寻齐我说的那种灵植都找齐了,老夫必倾尽全力,助你炼成白玉丹!救治令弟!”
希望之火,因这意外的发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