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汪鹏程这次接了个农村新郎官的婚礼摄像活儿,整整二百块的报酬,让他乐开了花。
按约定,他早上八点就在自家楼下等来了迎亲车队。刚上车,男方家人就塞过来两包硬中华烟,汪鹏程心里美滋滋的。
新娘是本县葛家溪乡人。到了新娘家,汪鹏程发现新娘家境不错。新娘的哥哥见他扛着摄像机过来,二话不说又递上两包软中华!汪鹏程又惊又喜,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真是赚大发了!
上午和中午的拍摄都顺顺利利。下午三点,新娘出门,迎亲车队载着新娘,浩浩荡荡驶向新郎家。
新郎家在宋寨乡,位于本县最南边。山路弯弯绕绕,车队颠簸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抵达。眼前的新郎家让汪鹏程有些意外——那是几间破旧的六十年代老瓦房。为了防止停电,新郎家特意租了台临时发电机备用。车队到达时,老屋前的院子里早已挤满了宾客,热闹非凡。汪鹏程打开摄像灯,灯光一亮,立刻吸引了村民好奇的目光。
“小伙子,这是个啥稀罕物啊?”一位老人指着摄像机问。
“摄像机!等会儿拍好了,在电视上一放,你们就都能在电视上瞧见自个儿啦!”汪鹏程笑着解释。
“啧啧啧!还能在电视上看见自己?”众人啧啧称奇,个个伸长了脖子。
新郎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看着汪鹏程忙前忙后,又悄悄塞给他两包烟。汪鹏程精神一振,干得更加卖力了。
整整一卷120分钟的录像带,从接亲到闹完洞房,汪鹏程拍掉了足足110分钟!
结束时,已是晚上十点。
村民们意犹未尽,都盼着在电视上看看自己的模样。汪鹏程便招呼人摆好电视机,接上电源和音视频线,把录像带倒好,开始播放这一天的婚礼盛况。放到第35分钟,画面里出现了新郎家晚宴的场景,整个院子沸腾了!看着熟悉的乡亲邻里出现在屏幕上,大家哈哈大笑;当镜头扫到自己时,面对周围的哄笑,被拍到的人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里既惊又喜……
新郎的父母看着全村人如此欢腾,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自家这穷门破户,几时有过全村人聚在一起这么喜庆热闹的场面?
新郎的母亲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热情地招呼汪鹏程吃宵夜。新郎的老父亲则趁人不备,悄悄往汪鹏程的挎包里塞了个红包。
录像放完,已是午夜十二点半。汪鹏程收拾好器材,村民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一路上还高声谈笑着屏幕里的趣事。
回到堂屋,汪鹏程正想洗漱,电却停了——应急发电机已被搬走,新郎新娘也早已歇下。新郎父亲提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过来,引他去灶台洗脸。灶台边有个木头洗脸架,上下放着两个木盆。老人把汪鹏程带到晚上睡觉的地方,安顿好摄像机,见他一脸疲惫,汪鹏程实在不忍心再让老人家陪着。
“老叔,您赶紧去歇着吧!我自己洗把脸、烫个脚就睡。”
“好好好!招待不周,怠慢你了哈!真好,真好!”新郎父亲这几天累得够呛,闻言便高高兴兴地回屋了。
煤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光线极其昏暗。汪鹏程几乎是摸黑操作。他匆匆取下挂在洗脸架上那匹破旧不堪、只剩半边的毛巾,草草洗了把脸。毛巾擦在脸上,一股浓重的油腻感和说不清的异味直冲鼻腔,洗了两下,脸上反而像糊了一层油膜。汪鹏程皱了皱眉,心想这家人确实太穷,估计毛巾用得太久没换了。接着洗脚,感觉更不对劲了——脚盆里的水似乎也带着一种黏腻感。他叹了口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今天实在累得够呛。他懒得脱衣服,直接套上袜子,钻进被子,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汪鹏程走到灶台边准备洗脸。却见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正拎着把屠刀,一边从架子上取下昨晚那匹破毛巾,一边提着汪鹏程用过的洗脚木桶,对着新郎父亲嚷嚷:
“火旺叔,我走啦!昨天累狠了,起晚喽,还得赶去木旺家杀猪呢!火旺叔?”
新郎父亲闻声赶紧出来送。
“火旺叔,您也太操心了!这匹杀猪刮毛用的破毛巾还给我洗了?还有这个接猪血的盆子,您也给刷了?哎呀,您这……真是费心了!”
……
汪鹏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上来。他猛地掀开自己的袜子——只见脚背上赫然残留着大片暗红色的干涸印迹!
早上,新郎全家热情地送汪鹏程到村口,看着他上了公共汽车,还在车窗外不住地挥手。汪鹏程望着车下淳朴热情的一家人,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只剩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昨晚真是万幸,穿着袜子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