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汪鹏程匆匆辞别黄竹梅。黄竹梅望着他紧锁的眉头，心疼不已，却也只能轻声嘱咐一句：“回去开慢点……”
返程途中，汪鹏程无心与余小强交谈，脑海中不断浮现近期远山镇的种种不顺。自从师姐宋书记调离向阳，他在远山镇便鲜有舒心时刻——山火扑救、交通事故、医疗纠纷、信访接待……一桩接着一桩，今日不知又是什么棘手的局面。
车至向阳县城，汪鹏程放下余小强，马不停蹄地赶往远山镇。
镇卫生院内外人声鼎沸。院外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院内更是混乱不堪——一伙人正在追打医护人员，另一伙人疯狂砸毁一楼门窗。镇长王海洋带领班子成员和镇干部拼力阻拦，场面几近失控。
院长方小青见到汪鹏程，带着哭腔汇报：“书记，卫生院要完了……”
“别慌，去你办公室细说。”汪鹏程沉稳应答。
方小青是本地人，丈夫家又是镇上有名的大户，行动尚能自如。此时卫生院除了当班医护，其他人早已逃离现场。
在院长办公室，汪鹏程了解到事情原委：当地一名女婴在卫生院住院治疗时突然死亡，家属悲愤交加，召集亲戚邻居前来讨要说法，见医护就打，见物品就砸。
“主治医生和护士被打得不成样子，要不是我及时抢救，怕是真要出人命……他们下手太狠了……”方小青泣不成声。
“县卫生局通知了吗？”汪鹏程问。
“已经联系马局长，他说马上就到。书记，现在该怎么办？”年轻的方小青显然第一次经历如此严重的医疗纠纷。
“稳住，这事急不得。”汪鹏程一边安抚，一边快速部署。
他首先致电挂点县领导、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罗军，详细汇报突发事件，请其向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通报；随后直接联系副县长、公安局长李潮，鉴于二人私交甚笃，他开门见山请求派遣得力干警紧急支援；最后又分别通知分管政法维稳的镇党委副书记陈林峰和死者所在村书记立即前来商议。
不多时，陈林峰和村书记方进强气喘吁吁赶到。陈林峰的衬衫被扯掉三个纽扣，后背撕裂处露出道道血痕；方进强浑身汗渍淋漓。从二人的狼狈模样可见现场冲突之激烈。
汪鹏程无暇寒暄，立即下达指令：“陈书记、方书记，你们立即组织摸排死者家属的社会关系，动用所有可用资源全力安抚家属情绪。务必传达清楚：请相信党委政府，保持冷静，按程序处理。你们现在就去隔壁办公室商议方案，我和方院长在此等候县卫生局和公安局的同志。”
二人领命而出。
办公室里只剩下汪鹏程和方小青。汪鹏程仔细询问女婴的病情细节，见书记镇定自若，方小青情绪渐趋平稳。她感激地望着汪鹏程，眼眶泛红。这位远山镇公认的美人，容貌酷似当红明星佟丽娅，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汪鹏程暗自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收回心神。
“书记，这个女婴是三天前入院的。昨天主治医生还建议家属转院治疗，明确告知我们卫生院医疗条件有限，可家属坚持不转……”
“具体是什么病症？”
“好像是心肌……”方小青语焉不详。
看来方小青的医疗专业水平确实有限。汪鹏程暗叹，只能等待县卫生局的专家了。
正说着，县卫生局马局长带队赶到。见到上级领导，方小青的眼泪再次决堤。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马局长轻拍她的肩膀安慰，这个举动反而让她彻底失控，放声痛哭起来。
马局长立即分派任务：一组查验死者、调查死因；一组封存病历；一组守护药房和重要医疗设备室。
亲自带队查验尸体的马局长在病房勘察十余分钟后，尝试与家属沟通：“从目前情况看，还无法确定具体原因……”
话音未落，女婴父亲在十余名愤怒亲属的簇拥下，挥拳直击马局面门。汪鹏程眼疾手快将其拦住。
“你算什么东西？一句看不出原因就想搪塞过去？”女婴父亲怒不可遏。
“兄弟请冷静！这位是县卫生局局长，带来的都是医疗专家。请您听他把话说完好吗？”汪鹏程沉稳劝解。
见镇党委书记发话，女婴父亲强压怒火。
“是这样的，”马局长继续解释，“是否属于医疗事故需要严格的专业鉴定。我理解您的心情，现在天气渐热，是否先将孩子移送专用冰室保存？”
“放你妈的屁！今天必须给个说法！就放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动！”
汪鹏程深知此时难以沟通。在远山工作多年，处理过数十起突发事件的他明白，对死者家属固然要同情，但更需要时间让双方冷静。这不是心狠，面对很多不懂法而且在冲动期的群众，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暗中轻扯马局长的衣角，两人默契地退出病房，返回院长办公室。
“唉！”马局长落座长叹。
“马局，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两路人马。”汪鹏程宽慰道。
“您指的是？”
“一是等公安系统的同志来稳定局面，二是寻找死者家属中通情达理的明白人。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待他们情绪宣泄后，再寻找沟通契机。”
“确实如此。”马局长点头认同。
众人相对无言，只能静待转机。
不久，警笛声由远及近，声声刺耳。片刻后，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王大火雷厉风行地闯入办公室。
“什么情况？马局、汪书记？”王大火声如洪钟，审讯式的语气令人不适。这位素有“冷面局长”之称的刑侦高手向来行事干练却六亲不认，平日里对县直部门领导、乡镇书记都不假辞色，下属干警更是对他敬畏有加。
汪鹏程和马局长分别通报了现场情况。
“还有吗？”王大火显得成竹在胸，似乎认为此事不足为虑。
“还有，”随马局长同来的医疗专家补充道，“我们查阅了病历，记录过于简略。目前初步猜测，可能女婴注射后突发急性心肌炎，心肌细胞广泛坏死、炎性浸润，导致心电活动紊乱，心肌收缩力急剧下降。冠状动脉痉挛引发严重心肌缺血，最终心源性休克致死。单凭现有资料和女婴状况，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说重点！”王大火毫不客气地打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