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未明。
当昆仑城的大部分居民尚还沉浸在酣梦之中时,听雪小院之内东厢房的木门便已“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
上官逸早已悄然无声地走了出来。
经过了一夜的打坐调息,他那颗因为即将踏上未知险途而略有波澜的心早已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澄澈。
他的精、气、神都已然调整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凛冽的晨风带着雪山之巅独有的寒意迎面吹来,让他本就清明的神智变得愈发的冷静。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缓步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由夜君临所赠的、盛放着“龙血菩提丹”的白色瓷瓶。
他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淡淡血腥气的浓郁异香,瞬间便从那小小的瓶口之中弥漫而出。仅仅只是闻上一口,便让人感觉通体舒泰,四肢百骸的真气都为之微微一振。
他将瓷瓶倾斜,一枚通体赤红如血的浑圆丹药便滚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丹药触手温热,仿佛蕴含着生命一般在他的掌心微微跳动。
这便是大哥以九死一生为代价换来的神药!
上官逸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又坚定的神色。他知道这份恩情唯有活着回来方能回报万一。
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仰起头将那枚“龙血菩提丹”干脆利落地吞入了腹中。
丹药入口并未立刻化开,而是化作一道温润的细线顺着他的喉咙一路下滑直坠丹田气海!
“轰!”
就在那丹药入腹的瞬间!
一股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充满了至阳至刚气息的磅礴药力,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在他的丹田之内轰然爆发!
那股药力狂暴而又精纯!
就仿佛是一条真正的赤色神龙在他的体内苏醒,咆哮着奔腾着要将他的经脉,他的脏腑都彻底地撑爆焚毁!
饶是以上官逸如今那早已被混元真气淬炼得坚韧无比的经脉,在这股恐怖药力的冲击之下,也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皮肤在瞬间便变得通红如血,根根青筋暴起,整个人都仿佛一个被烧红了的烙铁升腾起阵阵灼热的白气!
换做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内力稍有不纯的武林高手,恐怕在这丹药入腹的第-一瞬间便会立刻被这股霸道绝伦的药力给活生生地焚为灰烬!
然而,上官逸却非寻常人!
就在那股药力即将失控的前刹那!
他那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混元真气仿佛是感受到了外敌的入侵,瞬间便自发地运转了起来!
那由《焚天心经》、《擒龙诀》、玄阴寒毒与归墟真气,四种顶尖力量融合而成的、生生不息的太极气旋,如同个巨大无比的磨盘开始疯狂地旋转!
至阳至刚的焚天真气与那同样属性的“龙血菩提丹”药力甫一接触,便如同遇到了同源的力量发出了阵阵龙吟虎啸般的共鸣!
那最为神秘的、源自夜君临的归墟真气,则化作了整个磨盘的核心,如同一个最公正的调停者,不断地将那过于庞大的药力进行分解、提纯、转化……
一时间,上官逸的体内仿佛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水火既济,龙虎交汇”!
他盘膝而坐五心向天,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奇妙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了第一抹鱼肚白。
上官逸那紧闭的双眸才缓缓地睁开。
“……呼——”
一口灼热无比的、带着淡淡腥甜气息的白色浊气被他长长地吐出。
那道白气竟是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激射出数丈之远,在清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清晰痕迹。
他缓缓地站起身,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那混元真气在经过了一夜的融合与淬炼之后竟是又精纯了几分!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他的皮肤表面,竟是排出一层极细微的、带着腥臭味的灰黑色杂质。
这竟是传说中的伐毛洗髓,脱胎换骨!
“……感觉如何?”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上官逸抬起头,只见夜君临与阿青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院中。
夜君临的脸上带着一丝了然于胸的微笑。而阿青的手中则捧着一个早已打包好的行囊与一个装满了清水的牛皮水袋。
显然他们一直都在默默地为他护法,等他功成。
“……脱胎换骨,前所未有之好。”上官逸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的、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力量由衷地答道。
“那便好。”夜君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龙血菩提丹’与你的混元真气当真是天作之合。”
他顿了顿,指了指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白易已在城门口为你备好了昆仑独有的‘踏雪乌骓马’。此马耐力奇佳,擅走山路,足以让你在两日之内赶到‘月神之泪’的外围。”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上官逸接过阿青递来的行囊与水袋,那温热的触感让他心中-暖。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虽然写满了不舍,却看不到丝毫的泪水。只有那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她内心的坚强。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但最终却只是伸出手,如同昨夜般轻轻地将她揽入了怀中,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等我回来。”
“……嗯!”阿青在他的怀中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浓浓的鼻音。
短暂的拥抱过后,上官逸毅然地松开了手。
他转过身最后一次朝着自己的结拜大哥深深地行了礼。
“……夜大哥!此番大恩,小弟……”
“……去吧。”
夜君临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那即将出口的感激之言。
“……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我与阿青姑娘在此等你……凯旋。”
“……好!”
上官逸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站在晨光之中的两人,将他们的身影牢牢地刻在了心底。
然后他猛地转身!
大步流星朝着那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前路昂首而去!
他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阳之下被拉得长长的,充满了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与孤勇。
阿青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那身影消失在听雪崖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了,却依旧不愿收回目光。
直到一滴冰凉的泪珠终于还是不争气地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放心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头顶,夜君临那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
“……他是人中之龙,区区一个魔教困不住他的。”
“……嗯。”阿青抬起手擦干了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夜君临则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那遥远的、上官逸离去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却是闪过一丝谁也未能看懂的、复杂难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