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回廊”的经历,如同一次灵魂的洗礼,将“守夜人”小队成员的心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彼此映照的本心,消除了最后一丝隔阂,只剩下纯粹的信任与共同的信念。接下来的几天,团队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与高效。训练、学习、解析信号、偶尔执行些简单的学校任务,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希望。
灵瞳似乎也从那次经历中获得了更多的勇气。她虽然依旧害羞,但与人交流时不再总是低着头,偶尔甚至会露出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容。她更加努力地尝试控制自己的能力,希望能为团队提供更准确、更有用的预警。她尤其喜欢和小芬待在一起,小芬那纯粹温暖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然而,那片被窥破的黑暗,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这天,“杂音”的努力终于有了更进一步的成果。他再次解析出一小段相对清晰的信号: “…滋滋…证据…不在b7…在…‘巢’…滋滋…‘鸮’知道入口…滋滋…危险…别来…”
“巢”?又一个陌生的代号!而且“鸮”知道入口?可“鸮”已经被严密关押,由校方直接审讯,根本无从接触。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杂音”指出,这段信号的发射源特征,与他之前偶尔在鬼校能量场边缘捕捉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的波动有相似之处。
难道这个“巢”的入口,竟然就在鬼校附近?甚至就在鬼校的某个阴影角落?
这个猜测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异常部”的触角已经伸到了鬼校眼皮底下…
林薇立刻将这一发现报告给了墨萦老师。墨萦老师高度重视,决定亲自带一队信得过的老师和“守夜人”小队,根据“杂音”提供的微弱波动线索,进行一次秘密探查。
探查地点位于鬼校结界外围一处荒废的附属建筑群,那里曾是旧校舍,早已废弃多年,能量场紊乱,平时鲜有人至。
夜幕降临,墨萦老师、古老先生(负责能量结构分析)、圆慧老师(负责应对可能的异常能力),以及“守夜人”全员,悄无声息地潜入这片荒芜之地。
断壁残垣,荒草萋萋,破碎的玻璃窗如同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和衰败的气息,【高级能量洞察】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杂音”捧着收音机,仔细分辨着那丝微弱的异常波动,艰难地指引着方向:“…这边…波动变强了…但很混乱…”
众人警惕地前行,气氛凝重。灵瞳紧紧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身体微微发抖,小芬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突然,灵瞳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放大到极致,整个魂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的景象!
“不…不要…!”她发出凄厉的尖叫,不再是细声细气,而是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嘶喊,“…跑!快跑!全都…碎了!黑色的…旋涡!吃掉了…光!吃掉了…未来!啊——!”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都恐怖的未来画面!
几乎就在她尖叫的同时,众人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中央,空间猛地扭曲起来!一个漆黑的、不规则的旋涡凭空出现,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吸力和混乱狂暴的能量乱流!
它不是传统的空间通道,更像是一个极不稳定的、人为撕裂的空间裂缝!裂缝另一端,隐约传来冰冷机械的轰鸣和令人作呕的生物腐败的气息!
“空间崩陷!后退!”古老先生脸色剧变,手中瞬间打出数道稳固空间的能量符文,但符文接触到那黑色旋涡,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搅碎吞噬!旋涡扩张的速度远超想象,吸力呈几何级数暴增,不仅拉扯着物质,更开始扭曲周围的光线和空间结构,仿佛要将这片区域彻底从现实世界中抹去!
墨萦老师的玉净瓶清光剧烈摇曳,圆慧老师的金光力场被压缩得吱吱作响。古老先生嘴角溢出一丝能量光屑,骇然道:“不行!这裂缝背后连接的不是普通空间,是更深层的虚无乱流!它在自我增殖!不立刻遏制,整个鬼校结界都会受到波及甚至被撕裂!”
毁灭的阴影瞬间笼罩所有人!这已不仅仅是个人安危,而是关乎整个鬼校的存亡!
距离旋涡最近的灵瞳,瘦小的身体已被那恐怖的吸力提离地面,发丝和衣袂疯狂向后舞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碎。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瞳孔中倒映着疯狂旋转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万物崩毁、连强大师辈都难以抵挡的天地之威前,在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终极恐惧中——灵瞳那双倒映着毁灭景象的清澈眼眸深处,一点微光骤然亮起。
那不是她预知未来的能力之光,而是源自“心灯回廊”中彼此映照、此刻于绝境中轰然燃亮的——本心之光!
她看到了!她不仅仅看到了被吞噬的自己,更在一瞬间,透过无数纷乱的未来碎片,看到了如果无人阻止这裂缝扩张,整个鬼校乃至更多人被卷入的末日景象!她也看到了——唯一一个能短暂阻止它、为老师们争取到宝贵施法时间的“支点”!
那个支点,就是她自己,就是她这具蕴含着微弱却独特预知能量的魂体!旋涡撕裂空间,同样对异常能量敏感。一个足够强烈的“能量信号”突然涌入其核心,能像楔子一样卡住其瞬息的结构变化!
代价是……彻底的湮灭,或是被放逐至无尽的未知。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机会告别。
灵瞳的目光瞬间穿越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最后一次掠过林薇姐姐惊骇欲绝的脸庞、小芬温暖的虚影、阿短、“幽影”、“杂音”、小明……掠过她短暂鬼生中唯一感受过的温暖与安心。
巨大的、几乎将她灵魂压碎的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守护的决心——彻底覆盖。
她忽然停止了无用的挣扎。
然后,做出了她生命中最勇敢、也是最后的动作。
她不是被动的被吸入,而是主动地、用尽全部灵魂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黑色旋涡最不稳定、能量交织最混乱的核心点!
“以我灵瞳,为尔等——” 她的声音不再尖细,而是带着一种空灵而决绝的震颤,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筑此一刻之堤!”
嗡——!
她的魂体在接触旋涡核心的刹那,爆发出一阵强烈却不刺眼的纯白光芒,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的画面流转生灭——那是她短暂一生所见的所有未来碎片,在此刻被她毫无保留地点燃、释放!这纯粹源于“预知”本源的能量,如同精准的密钥,瞬间扰乱了裂缝的扩张频率!
疯狂旋转的黑色旋涡猛地一滞!扩张的趋势竟然被硬生生扼住了短短一瞬!
就是这一瞬! 墨萦老师、古老先生、圆慧老师眼中同时爆发出精光,三人毫无保留地将所有力量轰向那暂时稳定的裂缝结构节点! “封!”三人齐声怒吼!
当灵瞳魂体所化的白光彻底没入那坍缩的黑暗之中,与那不稳定裂缝一同消失的刹那,那恐怖的黑色旋涡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啸,猛地向内坍缩,最终消失无踪!
只留下地面上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散发着空间撕裂后余烬气息的痕迹。
死寂。
可怕的死寂。
小芬瘫倒在地,失声痛哭。阿短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幽影”的黑雾剧烈波动,仿佛在无声地咆哮。“杂音”徒劳地在地上摸索着他的收音机。小明的光芒黯淡得几乎熄灭。
林薇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只在灵瞳最后主动投向漩涡前,仿佛早有预感般用巧劲抛向她的兔子玩偶。玩偶上,似乎还残留着灵瞳最后那决绝而平静的意念,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无法解读的波动?
她不是被卷走了。 她是用自己的灵魂为筹码,为所有人,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决胜的一瞬间!她看穿了毁灭的轨迹,并以身化盾,挡住了它!
墨萦老师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却带着无比的震撼与沉痛,她与古老先生、圆慧老师迅速检查着那片区域。古老先生眉头紧锁,指尖萦绕着复杂的能量符文,最终沉重地摇了摇头:“空间结构极度不稳定,裂缝通向的是完全未知的深层维度乱流,甚至可能涉及时间涡流…灵瞳姑娘的能量在引爆干扰后,就…彻底消失了。是湮灭,还是被抛向了无法探知的领域…以我们的手段,无法断定。”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生还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那不是一个可以生存的环境。”
无法断定。 无限接近于零。
这几个字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中,但不同于“彻底湮灭”的绝对终结,它们残忍地留下了一个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的缝隙。这并不能减轻当下的巨大悲痛,却像在无尽的黑暗绝望中,投入了一粒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无法被完全抹除的光尘。
返回鬼校的路,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不住的抽泣和灵魂深处无法平息的震颤。悲伤是主旋律,但那极其渺茫的“未知”,让这悲伤中除了痛苦,还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关于命运可能性的战栗。
据点里,灵瞳常坐的那个角落空荡荡的。她没画完的符纸还摊在桌上,她偷偷给小兔子玩偶织的小小围巾才完成了一半。
悲伤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了每一个人。但这悲伤之中,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由灵瞳用生命点燃的——信念之火,以及一个谁也不敢轻易触碰、却深藏心底的疑问:她,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林薇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很久。窗外模拟的天光由暗转明,又渐渐黯淡,她浑然未觉。那只旧兔子玩偶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绒毛似乎还残留着灵瞳最后拥抱时的形状,冰冷,却又奇异地烙着一点灼烫的触感,仿佛凝结了她最终爆发的全部勇气与恐惧。
那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彼方的波动,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在她的指尖,也缠绕在她的灵魂上。它太微弱了,微弱到更像是绝望衍生出的幻觉,一个心灵为了对抗彻底失去而自行编织的谎言。可它又确实存在着,提醒着她最后那一刻的异常,那个无法被古老先生完全定义的“未知”。
灵瞳最后那空灵决绝的声音——“以我灵瞳,为尔等筑此一刻之堤”——不再如洪钟大吕,而是化作了沉入深海的巨石,无声地压在她的心底,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飘浮。每一次回想,都带来窒息般的钝痛。
为什么?她无声地问着空寂的房间。为什么温暖总是如此短暂?为什么刚刚点亮的光,转眼就要被无尽的黑暗吞没?那个总是怯生生躲在她身后、需要她保护的小妹妹,最终却以最惨烈的方式,挡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份被守护的沉重,几乎要将她压垮。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小芬端着一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能量茶,怯怯地站在那里,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默默走进来,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走到林薇身边,没有拥抱,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林薇冰冷的胳膊上。
“姐姐…”她的声音嘶哑,气若游丝,“…那里…好黑啊…”
就这一句,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她没有说一定能找到路。最纯粹的灵魂,往往最能直观地感受到最残酷的真实——那是一片令人绝望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薇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芬颤抖的背上。无尽的悲伤依旧,沉甸甸地弥漫在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但那悲伤之中,某些东西确实改变了。灵瞳用她最恐惧的方式,完成了她的守护。她带走了所有的光,投入黑暗,只为给他们留下这片得以喘息的、沉重的“生”。
那盏名为灵瞳的心灯,或许已不再于此间廊中亮起。但它最终迸发出的、撕裂命运黑暗的光芒,已化作一枚永不愈合的烙印,沉甸甸地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它不是呐喊,只是一种沉默的、无法被磨蚀的重量。
这重量,将支撑着他们,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