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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我叫李青,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那年夏天我路过槐荫村,本想借宿一晚却被迫成了“新郎”——村里有棵千年老槐树,每年都要娶一房媳妇,否则全村遭殃。我被选中与槐树成亲,却发现这习俗背后藏着一段凄美爱情和百年诅咒。红盖头落下时,我看见了槐树里的那双眼睛,它们既非人也非树,却含着说不尽的哀伤与期盼。当我终于揭开槐树娶亲的真相,才发现自己的命运早在百年前就已与这棵槐树纠缠在一起……

正文

我这辈子走过不少路,见过不少怪事,可要说顶邪门的,还得数槐荫村那档子事。如今想起来,后脊梁还一阵阵发凉。

那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我挑着货担沿着黄土路往前走,汗水糊了眼睛。我是货郎李青,专走这些偏村僻壤,换些针头线脑,也捎带些外头的消息。槐荫村我从未去过,只听说那村子古得很,村口有棵老槐树,三五个人都抱不拢。

“往前再走十里就是槐荫村了,日头落山前能到。”我抹了把汗,自言自语地打气。这荒山野岭,若找不到宿头,夜里遇上狼群可不是闹着玩的。

果然,日头偏西时,我瞧见了村子的轮廓。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老槐树,比传闻的还要惊人——树干黝黑如铁,枝杈伸展开来,遮住了大半个村口,树上挂满了红布条,风一吹,哗啦啦响。

我刚走到树下,就觉一阵阴凉,六月的燥热一下子消散了。放下担子,我擦了擦汗,抬头细看这树。奇了,这槐树的枝叶纹路,乍看竟像极了一张人脸,尤其是那两个树疤,活似一双眼睛正俯视着我。

“外乡人?”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个驼背老汉,拄着拐杖,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层白膜。

“老丈有礼,我是过路的货郎,姓李名青,想在贵村借宿一晚。”我拱手道。

老汉上下打量我,脸色忽然变了:“快走!天快黑了,我们这不留外人!”

我正要再求,村里又走来几人,为首的是个白发老者,衣着比旁人整齐些,像是村里管事的。

“老槐头,怎对客人无礼?”老者斥退了驼背老汉,转向我笑道:“老朽是槐荫村村长,客人远来辛苦,村里虽简陋,却还有间空房可住。”

我连声道谢,心下却觉得古怪——那驼背老汉被呵斥后,不但不怕,反而用那双白蒙蒙的眼睛直勾勾瞪着我,嘴里嘟囔着什么“又来了,逃不掉的”。

村长引我进村,路上村民看见我,都像见了鬼似的,纷纷躲进屋中,从门缝窗隙里偷看。整个村子静得出奇,连狗都不叫一声。

“村里可是有什么事儿?”我忍不住问。

村长干笑两声:“穷乡僻壤,少见生人,大家怯生而已。”他安排我住进村头一间空屋,说是空屋,却收拾得干净,炕上还铺着新被。我更觉奇怪,这待遇未免太好。

夜里,我正睡得沉,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窗外月光下,几个人影正往我门上贴什么东西。

我屏息不动,等脚步声远去了,才悄悄下炕,摸到门边。月光从门缝透进来,我看清了——那是两个囍字,鲜红如血。

霎时间,我头皮发麻,想起关于槐荫村的一些零碎传闻:槐树娶亲,外人新郎……

我猛地推门,却发现门已被从外面锁死!窗户也是一样!

“开门!放我出去!”我大吼着撞门,门外却寂静无声。

直到天蒙蒙亮,门才从外面打开。村长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一群村民,个个面色凝重。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厉声问。村长竟扑通一声跪下了,他身后村民也跪倒一片。

“李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村遭了诅咒啊!”老泪从村长脸上滑落,“村口那棵老槐,它、它年年要娶一房媳妇,否则就作祟害人,已经死了好些牲畜,再下去就要死人了!”

我脊背发凉:“这与我有何相干?”

“槐树爷托梦,说今年要换个新郎,且必须是外乡人,”村长不敢看我,“昨日您恰好来到,这是天意啊……”

我简直气笑了:“所以你们就要我娶一棵树?”

“不是真娶,只是走个形式。”村长急忙道,“今夜子时,您穿上喜服,与槐树爷拜堂成亲,之后您就可离开,我们还有厚礼相赠。”

我自然不答应,可村民把我看得死死的,根本逃不出去。晌午时分,那个驼背老汉——别人叫他槐伯——来给我送饭。

“后生,别挣扎了,”槐伯哑着嗓子说,“这都是命,你命中该有此劫。”

我瞪着他:“你们这是害人性命!”

槐伯浑浊的眼睛似乎闪了一下:“谁说会害命?拜完堂你就自由了。”

“那为何从前的新娘都不见了?”我逼问。来时路上,我听过零星传闻,槐荫村每年嫁女,新娘却从不见回门。

槐伯脸色一变,不再搭话,放下饭菜就走了。

傍晚,村长带着几个壮汉进来,硬是给我套上一身大红喜服。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活像纸扎铺里的人偶,心里一阵恶寒。

子时将至,村民拥着我来到老槐树下。树上已挂满红灯笼,树下摆着香案红烛,诡异的是,现场除了村民,并无新娘踪影。

“新娘呢?”我问。

村长指向老槐树:“槐树爷就是新郎,您今日是嫁过去的新娘。”

我彻底懵了。这时,鼓乐声响起,竟是村民组成的喜乐队吹打起来,调子却凄厉得像送葬曲。

“一拜天地!”司仪高喊。

两个壮汉押着我朝天地鞠躬。我挣扎着,忽然看见老槐树的树干上,那似人脸的纹路在红光中越发清晰,那双树疤眼睛仿佛在转动,直勾勾盯着我!

“二拜高堂!”

又被压着一拜。风突然大了起来,槐树枝叶剧烈摇晃,红布条疯狂抽动,像是无数手臂在挥舞。

“夫妻对拜!”

我被转向槐树,强行鞠躬。抬头刹那,我分明看见树干上渗出了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礼成瞬间,狂风大作,所有灯笼一齐熄灭。村民惊呼四散,我趁机挣脱,没命地向村外跑。

身后传来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树枝在拖地而行。我不敢回头,只顾狂奔。眼看就要跑出村口,脚下突然被什么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回头一看,竟是槐树的根须破土而出,缠住了我的脚踝!那根须像活蛇般蠕动,把我往老槐树的方向拖去。

我拼命挣扎,手在地上乱抓,忽然摸到一块硬物——是半截埋在地里的石碑。借着月光,我看见碑上刻着字:

“爱妻芸娘之墓 夫槐君立 光绪八年”

槐君?芸娘?光绪八年?那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正当我愣神之际,根须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拖向老槐树。树干上,那个似人脸的纹路越来越近,那两个树疤眼睛竟然在流泪,血泪!

“芸娘……”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凄楚哀婉,“你终于回来了……”

我吓疯了,死命抓住石碑不放。突然,地底传来一阵震动,老槐树剧烈摇晃起来,缠在我脚上的根须稍有松动。

我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逃开。回头时,我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老槐树的树干从中裂开一道口子,里面赫然是一具穿着嫁衣的白骨!白骨的手骨上,戴着一枚翠绿的玉镯。

“芸娘……”那声音又响起,充满无尽的悲伤。

我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出十里地方停歇。天亮了,我发现自己竟还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是那半截石碑,上面除了字,还刻着奇怪的符文。

后来我多方打听,才渐渐拼凑出真相:光绪八年,槐荫村有个叫芸娘的姑娘,与一个名叫槐君的长工相爱。奈何芸娘家嫌贫爱富,把她许配给地主老财做妾。芸娘出嫁前夜,与槐君在村口老槐树下相约私奔,却被家人发现。混乱中,芸娘撞树殉情,槐君则被活活打死埋在老槐树下。临死前,槐君发下毒咒,要槐荫村世世代代不得安宁。

村民们为了平息诅咒,每年举行“槐树娶亲”,却不知这反而加深了槐君的怨念。而那驼背槐伯,正是当年害死槐君的地主后代,世代看守着这个秘密。

三个月后,我带了一位道士重返槐荫村。村民见了我,如同见鬼,原来我那夜逃走后,村里再无异事发生,老槐树甚至枯了一半。

道士做法超度,从树中取出芸娘和槐君的遗骨合葬。做法时,我看见两个半透明的身影从树中升起,手牵手对我鞠了一躬,随风消散。

从此,槐树娶亲的习俗彻底废除。而我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像是一根槐树枝条的缠绕。

有时深夜梦中,我仍会听见那声叹息般的呼唤:“芸娘……”

或许,我真是芸娘的转世?或许,每个被选中的人,都带着她的一缕魂魄?这答案,恐怕只有那棵渐渐复苏的老槐树才知道了。

我本以为槐树娶亲的诡事会随着那场法事烟消云散。道士做完法事后,老槐树枯死的半边竟慢慢抽了新芽,村里人也说夜晚不再听见奇怪的哭泣声。我离开槐荫村时,村长带着村民送了我好些干粮和盘缠,千恩万谢,说是我救了整个村子。

可我手腕上那道淡青色的痕迹,却像烙印一样留了下来。起初只是浅浅一圈,像是被细绳勒过的印子,不痛不痒。我也没太在意,只当是那夜被槐树根须缠绕留下的伤痕。

然而一个月后,那痕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清晰。它渐渐显出了纹路——细看之下,竟是密密麻麻的槐树叶形状,环绕着我的手腕,像一只精致的青玉镯子。

更奇怪的是,我开始做同一个梦。

梦里总有个穿着旧式嫁衣的女子背对着我,坐在老槐树下梳头。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几乎拖到地上。梳子划过发丝,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风吹过槐树叶。

“芸娘...”我常在梦中不由自主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那本就是我的名字。

那女子从不回头,但我能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有时她会轻声哼唱一支小调,调子婉转凄楚,唱的似是:“槐叶青,槐花白,槐树下等郎来...”

每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我手腕上的槐叶纹路就似乎更深一分。

我试过用艾草熏,找郎中开药膏涂抹,那痕迹却丝毫不褪。一位老郎中眯着眼看了半天,摇头说:“这不像病,倒像是...胎记一类的东西。怪哉,你这年纪怎么突然长出这般精致的胎记?”

我自然不敢说出真相,只能讪讪告辞。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已是深秋时节。我继续做着货郎生意,却有意无意地避开槐荫村那个方向。然而命运弄人,一次我去邻县进货,必经之路被山洪冲毁,唯一能绕行的路,偏偏要经过槐荫村。

“就路过一下,不停留。”我对自己说,心里却莫名地悸动。

再见到那棵老槐树时,我愣住了。

原本枯死半边的老树,此刻竟然枝繁叶茂,比从前更加郁郁葱葱。时值深秋,周边树木都已凋零,唯独这棵老槐树依旧绿叶满枝,甚至开着一串串淡黄色的槐花,在秋风中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更让我心惊的是,树身上那张似人脸的纹路越发清晰了。树疤形成的眼睛似乎有了神采,正直勾勾地望着我来的方向。

我不由自主地走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摸那粗糙的树皮。

刹那间,一幅画面冲进我的脑海——

月光下的槐树林,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和一个梳着长辫的姑娘手牵手奔跑。姑娘的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镯。身后是举着火把追赶的人群...

“芸娘!快跑!”男子的声音焦急万分。

“槐君,我跑不动了...”姑娘喘着气,突然被树根绊倒。

追赶的人越来越近。男子拉起姑娘,将她藏进一个树洞:“躲好,别出声!”

然后他转身冲向追兵,试图引开他们...

“货郎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将我从幻象中惊醒。

我猛地抽回手,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正仰头好奇地看着我。

“你、你是上次那个货郎哥哥吗?”小童问,“村里人都说,是你让槐树爷不再作祟了。”

我勉强笑笑:“槐树爷现在好吗?”

“好着呢!”小童兴奋地说,“槐树爷不仅病好了,还会实现愿望呢!你看——”他指着树上密密麻麻的红布条,“大家又来系愿望了。不过现在不用嫁新娘了,槐伯说,只要诚心许愿,槐树爷就会帮忙。”

“槐伯?”我心里一紧,“那个驼背的老伯?”

“对啊,槐伯现在可好了,不再凶巴巴的了。”小童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槐伯说,槐树爷最想念的还是你。他经常在树下念叨,说你会回来的。”

我背脊一阵发凉,匆匆告别小童,决定立刻离开。

还没走出村口,却听见有人叫我:“李公子留步!”

回头一看,正是槐伯。他依然驼着背,但眼中的浑浊褪去不少,步履也稳健了许多。

“李公子既然回来了,何必急着走?”槐伯走到我面前,深深作了一揖,“老朽还未谢过公子大恩。”

“不必客气,我只是...”我话未说完,突然瞥见槐伯衣襟下若隐若现的一道疤痕——那形状,竟与我手腕上的槐叶纹路极其相似!

槐伯注意到我的目光,轻轻拉高衣领,坦然露出那道疤痕。那是一片槐叶的形状,颜色深黑,像是烙铁留下的印记。

“你、你也有?”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腕。

槐伯看到我腕上的痕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果然...槐树爷也选中了你。”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印记?”我急切地问。

槐伯长叹一声,示意我随他到树下坐坐。夕阳西下,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无数手臂伸向大地。

“这棵树,不只是树。”槐伯缓缓开口,“槐君死后,他的魂魄与树融为一体,但他的执念太深,需要借助活人的精气才能维持形魂不散。每年娶亲,实则是为他提供...”

“提供活人精气?”我接话道,感到一阵恶心。

槐伯摇头:“不完全是。被选中的新娘,实则是与芸娘魂魄契合的女子。槐君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收集足够的魂魄之力,让芸娘转世重生。”

我震惊不已:“那那些女子...”

“她们无事,只是会忘记那段记忆,并且终身不能再靠近槐树。”槐伯说,“但你我不同。”他指着我的手腕和他的疤痕,“我们是槐君的‘守树人’。他选择了我们,与我们订下契约,守护他和芸娘的爱情。”

“契约?我什么时候订过契约?”我猛地站起。

“当你被选为新郎,当你触碰树干,当你梦中呼唤芸娘的名字...”槐伯幽幽地说,“契约就一步步达成了。你看。”他指向槐树根部。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树根处不知何时长出了两朵奇异的灵芝,一黑一白,紧紧相依。

“并蒂阴阳芝,”槐伯说,“这是槐树爷凝聚百年精气所化,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白的能滋养魂魄,黑的能重塑肉身。若服下它们,槐君和芸娘或许就能...”

“就能复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槐伯点头:“月圆之夜,就是最佳时机。槐树爷需要我们的帮助。”

“为什么要帮他们?这岂不是逆天而行?”我反驳道。

槐伯苦笑着拉开衣领,露出那片槐叶疤痕:“因为这契约不容违背。若我们不帮,槐树爷的精气会逐渐反噬我们。这印记会越来越深,最终我们的魂魄会被完全吸收,成为槐树的一部分。”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那片愈发清晰的青纹,感到一阵寒意。

“那如果帮了呢?”我问。

“如果成功了,槐君芸娘重生,契约解除,我们自然就自由了。”槐伯说,“若是失败...”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时,一阵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我似乎又听见了那凄婉的小调:“槐叶青,槐花白,槐树下等郎来...”

槐伯抬头望天:“明日就是月圆之夜。李公子,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夜幕降临,我鬼使神差地答应在村里留宿一夜。村长安排我住在同一间屋子,这次门上没有贴囍字,但我依旧辗转难眠。

半夜,我又听到了梳头的声音。

沙沙...沙沙...

这次声音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切地从窗外传来。

我悄悄起身,透过窗缝向外看。月光下,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正坐在老槐树下梳头。长长的黑发垂到地上,与槐树的根须交织在一起。

她一下一下地梳着,哼着那首熟悉的小调。

突然,她停下了梳头的动作,缓缓转过头来。

我屏住呼吸——那竟是一张与我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与我照镜子时看到的别无二致!

她对我微微一笑,抬起手,招了招,示意我过去。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推开房门,一步步向她走去。腕上的槐叶纹路隐隐发热,像是在回应她的召唤。

就在我快要走到她面前时,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闭眼!不要看她的眼睛!”

是槐伯!他举着一盏灯笼急匆匆跑来。

我猛地闭眼,再睁开时,树下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有槐树枝叶在月光下轻轻摇曳。

“那是芸娘的残魂,她把你当成了槐君。”槐伯气喘吁吁地说,“你的魂魄与槐君越来越契合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完全被他占据。”

我惊出一身冷汗:“那我该怎么办?”

槐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这是朱砂混着黑狗血,暂时能压制契约的力量。把它涂在印记上,能保你一夜平安。”

我将信将疑地照做,朱砂沾到手腕的瞬间,一阵刺痛传来,青色的槐叶纹路果然淡去了些许。

“明日月圆,你必须做出选择。”槐伯神色凝重,“要么帮助我们完成仪式,要么...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但我要警告你,契约的力量会随着时间增强,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最终也逃不过槐树的召唤。”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天快亮时,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不是芸娘,而是槐君。他不再是那个悲惨的长工,而是一个穿着现代服装的男子,看上去与我有八九分相似。他站在槐树下,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来吧,我们本是一体。”他说,“芸娘还在等着我们。”

醒来后,我腕上的槐叶纹路又深了几分,朱砂的功效似乎正在消退。

我知道,我必须做出决定了。

月圆之夜,我站在老槐树下,槐伯已经在那里等候。他准备了香烛祭品,那对黑白灵芝被小心地采摘下来,放在一个玉盘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时间快到了。”槐伯望望升上夜空的圆月,“李公子,你的选择是?”

我看着那棵古老的大槐树,树叶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两个相拥的身影在树影中若隐若现。

深吸一口气,我说出了我的决定。

我望着那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灵芝,又看向槐伯殷切而焦虑的眼神,最终缓缓点头。

“我帮你。”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我腕上的槐叶纹路忽然灼热起来,仿佛在回应我的决定。

槐伯松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好,好!槐树爷会记得你的恩情。”

月到中天,圆得惊人,银辉洒满老槐树的每一片叶子,让整棵树仿佛都在发光。槐伯已经在树下摆好香案,那对黑白灵芝放在正中的玉盘里,旁边是两只小巧的玉杯。

“待会儿我会念咒请魂,你需割破手指,将血滴入这两个杯子。”槐伯递给我一把小巧的银刀,“然后捧着灵芝,呼唤芸娘和槐君的名字。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中断仪式。”

我接过银刀,手心渗出冷汗。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槐伯开始念咒,声音低沉而古怪,不像任何一种我知道的方言。随着他的念诵,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那树干上似人脸的纹路越来越清晰,树疤眼睛似乎在月光下眨动。

“就是现在!”槐伯低喝。

我咬咬牙,用银刀在指尖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珠涌出,滴入两只玉杯。奇怪的是,血滴入杯后竟不扩散,而是凝成一颗颗血珠,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槐伯示意我捧起那对灵芝。触手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掌心窜入体内,腕上的槐叶纹路灼热得几乎烫人。

“芸娘...槐君...”我依言呼唤,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话音刚落,周遭忽然狂风大作,吹得香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老槐树的枝叶疯狂摆动,投下的影子如群魔乱舞。

“继续!不要停!”槐伯大声喊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槐木念珠,快速捻动着。

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再次呼唤:“芸娘!槐君!”

这一次,树干中缓缓渗出两道朦胧的光影,一白一黑,慢慢凝聚成人形。白光化作一个穿着清末服饰的女子,正是我梦中见过的芸娘;黑光则凝聚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想必就是槐君了。

他们的面容尚未完全清晰,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但已能看出非凡的容貌。芸娘温婉秀美,槐君英挺俊朗,两人手牵手,目光期待地望着我手中的灵芝。

“把灵芝给他们!”槐伯急促地说,“快!”

我正要上前,忽然瞥见槐伯嘴角一抹诡异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说不出的狡诈与贪婪。我心头一凛,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怎么了?快啊!”槐伯催促道,眼神变得急切而凶狠。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我腕上的槐叶纹路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与先前的灼热截然不同。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不要...那是陷阱...”

是芸娘的声音!我猛地抬头,看到光影中的芸娘正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

槐君的身影也开始剧烈晃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槐伯见情况有变,脸色陡然狰狞起来:“该死!就差一步!”他猛地扑向香案,伸手就要抢夺我手中的灵芝。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慎撞上香案。两只玉杯翻倒,里面的血珠滚落在地,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黑烟。

“不!”槐伯发出凄厉的嚎叫,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驼背慢慢伸直,脸上的皱纹褪去,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明锐利。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老态龙钟的槐伯,而是一个四十上下、目光阴鸷的男人。

“百年谋划,功亏一篑!”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我,眼神怨毒得能杀人。

我护着灵芝连连后退:“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他冷笑,“我是槐荫村的守护者,也是唯一能从这诅咒中获利的人!那些村民愚昧无知,只知道年复一年地献祭,却不知这老槐树中凝聚的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精华!”

他指着那对光影:“槐君芸娘的魂魄与槐树融合百年,早已不是普通的鬼魂。只要得到他们的魂魄精华,我就能获得永生!”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对灵芝不是什么重塑肉身的灵药,而是萃取他们魂魄精华的媒介!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我震惊地看着他,又看向那两道越来越淡的光影,终于明白芸娘警告的是什么。

“所以你所谓的契约...”

“契约是真的,只不过最终受益的不是槐君芸娘,而是我!”槐伯——或者说这个不知名的男人——狂笑道,“每十年需要一个魂魄与槐树契合的人来做媒介,引导出他们的精华。你就是我苦等十年的那个完美媒介!”

他一步步逼近:“现在把灵芝给我,我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我握紧灵芝,心念电转。腕上的槐叶纹路此刻冰冷刺骨,仿佛在提醒我危险的临近。

就在这时,槐君的身影突然凝实了几分,他猛地挣脱什么束缚,冲向槐伯。两个身影撞在一起,槐伯没料到这变故,被撞得踉跄后退。

“芸娘,快!”槐君回头喊道,他的声音直接在空气中响起,嘶哑却坚定。

芸娘的光影飘到我面前,急切地说:“把灵芝放回树根处,让它们重归大地!只有这样才能终结这场诅咒!”

我毫不犹豫地照做,蹲下身将黑白灵芝小心地放回树根处。灵芝触土的瞬间,整个大地开始震动,老槐树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树根如活物般蠕动,将灵芝缓缓吞入地下。

“不!”槐伯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冲过来阻止,却被槐君死死缠住。

灵芝完全没入土中的刹那,老槐树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光芒中,我看到槐君对芸娘温柔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身影在白光中渐渐消散,化作点点光粒,随风飘散。

“谢谢...”最后传入我耳中的,是槐君低沉的声音。

白光过后,老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绿叶转黄凋零,枝干迅速干枯开裂,最终化作一棵毫无生气的枯树。

槐伯——现在或许该叫他本名了——瘫坐在地,面容以惊人的速度衰老回去,甚至比之前更加苍老佝偻。他呆呆地望着枯死的槐树,喃喃自语:“百年...百年的谋划啊...”

我站在枯树下,感受着腕间槐叶纹路的变化。那印记正在慢慢变淡,最终化作一道浅白色的疤痕,再无先前诡异的光泽。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照在枯死的槐树上。村民们被夜间的动静惊醒,陆续聚集到村口,看到枯死的老槐树和衰老的槐伯,都震惊不已。

我简单解释了事情的经过,省略了长生不老的部分,只说槐伯利用槐树作祟控制村民。村民们愤怒不已,将槐伯押走关了起来。

离开槐荫村时,村长带着村民再次相送。这一次,我看到的是真诚的感激,而非之前的恐惧与算计。

“李公子,这次多亏了你。”村长诚恳地说,“村里准备了薄礼,还请笑纳。”

我婉拒了礼物,只带走了一节枯槐木。手腕上的疤痕还在,提醒着我这段离奇的经历。

后来我听说,槐伯在被关押的第二天就神秘消失了,只留下一地槐树叶。村民们不再追究,重新开始了没有槐树阴影的生活。

而我,继续做着我的货郎生意,走南闯北。只是偶尔在月圆之夜,我会拿出那节槐木,仿佛又能听到那凄婉的小调:

“槐叶青,槐花白,槐树下等郎来...”

有时我忍不住想,槐君和芸娘是否真的获得了安宁?那道白光是超度,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唯有腕间那道淡淡的疤痕,在特定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

仿佛在提醒我,有些契约,即使用最烈性的朱砂,也无法彻底抹去。

回到日常的货郎生活已有些时日,可我总觉得魂不守舍。腕上那道疤虽不再疼痛,却总在阴雨天隐隐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走。

那截枯槐木被我收在货担最底层,用油布裹得严实。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念想,却总在不经意间摩挲它的纹路,仿佛能从中汲取某种安慰。

直到那个雾蒙蒙的早晨。

我像往常一样整理货担,准备去三十里外的张家集。手伸到底层时,指尖触到的不是枯木的干涩,而是一种温润的、几乎带着脉搏的质感。

我猛地掀开油布。

那截本该枯死的槐木,竟生出了细小的嫩芽!翠绿的芽苞在灰褐色的枯木上格外扎眼,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些嫩芽。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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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不再是狭小的租屋,而是一片槐树林。月光如水,洒在林间小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奔跑——是芸娘!她穿着那身嫁衣,长发在风中飘扬。

“槐君!快些!”她回头呼唤,声音里带着笑意与急切。

我低头看自己,竟穿着一身粗布长衫,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奔跑,追随着那个身影。

“芸娘,等等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却说着不属于我的话。

我们跑到林间一片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特别粗壮的槐树——正是槐荫村那棵老槐树,只是此时它更加生机勃勃。

芸娘停下脚步,转身投入我的怀抱。我(不,是槐君)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温暖的体温。

“明日我就向你爹提亲,”槐君的声音充满决心,“不管他要多少聘礼,我做牛做马也一定凑齐。”

芸娘抬头,月光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爹若是不同意呢?他已经收了王财主的定金...”

“那我就带你走!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槐君握紧她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镯,小心地为她戴上,“这是我娘留下的,说要给未来的儿媳。芸娘,你愿意吗?”

芸娘抚摸着腕上的玉镯,眼中泪光闪烁:“我愿意,槐君,我愿...”

“好一对苦命鸳鸯!”一声厉喝打破甜蜜氛围。

火光骤起,十几个举着火把的人从林中冲出,将我们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个锦衣老者,旁边站着点头哈腰的芸娘父亲。

“爹!”芸娘惊叫一声,躲到槐君身后。

“不知羞耻的东西!”老者怒骂,“既已许配王家,还敢深夜私会野男人!给我拿下!”

家丁一拥而上。槐君将芸娘护在身后,奋力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打倒在地。

“槐君!”芸娘哭喊着想冲向他,却被父亲死死拉住。

混乱中,槐君挣扎着抬起头,与芸娘的目光相遇。那一刻,他们的眼神交织着绝望、不甘和某种决绝的约定。

“生生世世...”槐君哑声道。

“不离不弃...”芸娘泣不成声。

锦衣老者冷笑:“还想生生世世?给我往死里打!”

棍棒如雨点落下,槐君很快没了声息。芸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挣脱父亲,一头撞向老槐树...

---

我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瘫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货担翻倒在一旁,杂货散落一地。

那截槐木静静躺在眼前,嫩芽似乎又长了几分。

这不是简单的幻觉,而是记忆——槐君的记忆。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记忆回流”越来越频繁。有时我在吃饭,突然尝到槐君尝过的粗粮饼;有时我在走路,忽然感受到他被棍棒击中的痛楚;最可怕的是夜晚,我常常在芸娘撞树的那一瞬间惊醒,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撞击的剧痛。

更诡异的是,我开始无意识地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用陌生的调子哼唱芸娘唱过的小曲;在记账时写出根本不认识的繁体字;甚至有一次,我对着铜镜,用槐君的语气自言自语了半个时辰。

恐惧如藤蔓缠绕心脏。我试图丢掉那截邪门的槐木,可每次准备动手,就会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要丢弃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一天傍晚,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带着槐木来到城外山上的小寺庙,想请僧人做法事超度。

刚进寺门,一个扫地的老和尚就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我手中的包袱。

“施主身上好重的阴气。”他放下扫帚,缓缓走来,“可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跪下:“求大师救我!”说着打开包袱,露出那截发芽的枯木。

老和尚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并生木!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我简略说了槐荫村的经历,隐去了记忆回流的部分。

老和尚听罢长叹一声:“痴儿!你这不是超度,是滋养啊!”

我不明所以。

“槐树属阴,易附魂灵。这本是槐君芸娘的执念所化,你日夜携带,又以自身精气滋养,早已与他们的魂魄纠缠不清。”老和尚面色凝重,“所谓记忆回流,不过是他们的魂魄逐渐苏醒,要借你的身体重活一世!”

我如遭雷击:“大师的意思是...”

“你正在变成槐君,”老和尚一字一顿,“而芸娘的魂魄,恐怕也已在某处苏醒,正寻你而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寺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槐君...是你在里面吗?”

我浑身一颤——那声音,分明是芸娘的!

透过门缝,我看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寺外。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竟与我记忆中芸娘的容貌一模一样!

她缓缓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找到你了,我的...郎君。”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寺门外,那个酷似芸娘的女子静静站着,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老和尚快步上前,“哐当”一声合上寺门,迅速贴上几张符纸。

“施主莫看她的眼睛!”他厉声警告,额角渗出细汗,“那已非完整魂魄,而是执念所化的魅影!你若与她对视,魂魄便会更加纠缠不清!”

门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一声接一声,不疾不徐。

“槐君,为何不开门?”女子的声音带着委屈,“我寻了你许久许久...”

我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钻进脑海,与记忆中芸娘的语调完美重合。

“大师,现在该怎么办?”我声音发颤。

老和尚面色凝重:“老衲可暂布结界护住寺庙,但撑不了多久。你需在天亮前做出抉择——要么彻底斩断与他们的因果,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完成百年前未尽的仪式,让他们的魂魄得以安息。”老和尚深深看我,“但这意味着你必须完全接纳槐君的记忆与情感,甚至可能...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叩门声忽然停止。一阵窸窣声后,寺墙四周开始渗出淡淡的黑雾,雾中隐约可见槐树的枝影摇曳。

“槐树...槐树的根须找到这里了!”我惊恐地后退。

老和尚盘膝坐下,念诵经文,周身泛起金光抵挡黑雾。但随着时间推移,金光逐渐黯淡,黑雾却越来越浓。

“施主,时间不多了。”老和尚吃力地说,“你若选择斩断因果,老衲可助你一臂之力,但过程痛苦万分,如同抽魂剥魄。你若选择完成仪式...”

我低头看着腕间那道疤痕,此刻它正发出微弱的青光,与墙外的黑雾相互呼应。槐君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与芸月下盟誓的甜蜜,被围殴时的绝望,还有芸娘撞树刹那的心碎...

我忽然明白了槐君的执念为何百年不散。他们差的不是一个仪式,而是一个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机会。

“我选择完成仪式。”我听见自己说,“但不是在逃避与恐惧中,而是在阳光下,得到所有人的见证。”

老和尚愕然:“可他们已非生人...”

“正是因为他们已非生人,才更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我深吸一口气,“大师,请您帮我准备一场婚礼——槐君与芸娘的婚礼。然后,我会亲自送他们往生。”

老和尚凝视我许久,缓缓点头:“善。既然你已有觉悟,老衲便助你完成这桩心愿。”

他取出一套纸扎的婚服,念咒施法后,婚服竟化作实体的大红喜袍。

“穿上吧。记住,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李青,而是槐君。唯有全心代入,才能引他们真正现身。”

我换上喜服,戴上新郎帽。对着寺中铜镜一看,镜中人眉目间竟真有几分槐君的英气。

寺门轰然洞开。

黑雾汹涌而入,却在距我三尺处骤然停止。雾中,芸娘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穿着同样的凤冠霞帔,面色苍白却带着幸福的笑容。

“槐君...”她向我伸出手。

这一次,我没有恐惧,而是微笑着握住她冰冷的手:“芸娘,我来娶你了。”

老和尚在一旁焚香念咒,寺庙地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我与芸娘站在阵眼中心,仿佛真的是一对即将完婚的新人。

“一拜天地——”老和尚高声道。

我们向着寺外的月光躬身一拜。霎时,风起云涌,黑雾翻腾如海。

“二拜高堂——”

由于双方父母早已不在,我们向着槐荫村的方向拜下。远处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夫妻对拜——”

我与芸娘相对而立,缓缓躬身。抬头时,我看见她眼中滑下两行血泪,嘴角却带着释然的微笑。

“礼成——”老和尚的声音洪亮如钟。

就在这一刹那,芸娘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紧紧握住我的手:“谢谢您,李公子。现在,我们终于可以...”

她的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一道黑影闪电般窜入寺中,直扑法阵中心——是槐伯!他形容枯槁如厉鬼,手中握着一把沾满污血的匕首。

“想往生?没那么容易!”他嘶吼着将匕首插入法阵,“百年的精气,岂能白白浪费!”

法阵瞬间破裂,黑雾疯狂倒灌。芸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几乎消散。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促成槐树娶亲?”槐伯狂笑,“每一任新娘的精气都被我吸取大半!只要再得到你们完整的魂魄,我就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或者说槐君的意识——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

“原来是你...”我的声音变得低沉陌生,“一直在破坏芸娘的轮回...”

槐君的记忆如火山爆发:百年前那个夜晚,正是这个人的前世——那个锦衣老者——带头围殴他,最终导致芸娘撞树殉情!

百世轮回,他竟一直潜伏在槐荫村,以守护之名行掠夺之实!

“百年的债,该还了。”我(槐君)一字一顿地说。

槐伯惊恐地瞪大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为一具枯骨,碎落在地。

与此同时,芸娘的身影重新凝聚。她飘到我面前,轻抚我的脸:

“够了,槐君。恩怨已了,我们...该走了。”

我(李青)的意识逐渐回归,看着眼前这对苦命鸳鸯,心中感慨万千。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照进寺庙。

槐君与芸娘手牵手,在阳光中渐渐化作点点金光。消失前,芸娘回头对我微微一笑,扔来一样东西。

我接住一看,是那枚翠绿的玉镯。

“留给有缘人...”她的声音随风消散。

寺庙恢复宁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地上的枯骨和玉镯,证明着昨晚的真实。

老和尚长宣一声佛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施主如今自由了。”

我低头看向手腕,那里的疤痕已彻底消失。

三个月后,我重返槐荫村。

老槐树依然枯死,但树下长出了一株新槐,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将那枚玉镯埋在新槐树下,立了一块无字碑。

也许百年后,会有另一对有情人在此相遇。

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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