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一点,语气变得循循善诱,仿佛在分析一个科研课题。
“你再看看我,我这腰,这腹肌,河姐,我比你还小两个月呢,才34岁,男人正当年的时候!我只要坚持健身锻炼,保持优良生活习惯,注意保养……”
他颇为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觉得活到八九十岁问题不大。按概率算,我肯定比孟大哥走得晚。”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微醺的醉意和一种近乎天真的偏执,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
“所以,我只要安心等着就行。总有一天,会轮到我陪在我的河姐身边了。这不挺好吗?谁说我一定没结果?”
王小河彻底愣住了,看着他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自鸣得意的表情,简直是哭笑不得。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暖暖涨涨,最后全都化作了无奈和深重的怜惜。
这个傻子。
她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骂道:
“滚蛋,胡说八道什么,咒谁呢你!孟燕臣会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她的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
白杨也跟着她嘿嘿地笑,重新抱起吉他,信手弹起一支轻快又带着点忧伤的调子,仿佛刚才那段惊世骇俗的算账只是酒后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王小河知道,那不全是玩笑。
那是他用自己特有的、混合着毒舌、理性分析和荒谬假设的方式,对她那个为什么不成家问题,给出的最真实也最绝望的回答。
壁炉的火继续燃烧着,吉他声在温暖的夜里飘荡,像一个缠绕多年、无法醒来的梦。
……
孟燕臣带着星星回到别墅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壁炉的光透过玻璃门隐隐透出。
他让星星先回房休息,自己放轻脚步走向客厅。
就在他准备推开虚掩的客厅门时,里面传出的对话让他动作顿住了。
“……男人嘛,孟大哥这个年纪,巅峰期快过了,往后就是下坡路喽……”
“……我就不一样了……”
“……我肯定比孟大哥走得晚……”
“……等那时候,就轮到我陪在河姐身边了……”
是白杨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随意和一种让人火大的笃定。
孟燕臣站在门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瞬间沉静下去。
他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凌乱的衬衫袖口,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克制与体面,轻轻推开了门。
客厅里,小河和白杨还坐在地毯上,吉他放在一边,酒瓶也见了底。
看到孟燕臣进来,小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白杨则扬了扬下巴,笑得有点傻气:
“孟大哥,你们回来了?”
“嗯,星星已经去睡了。”
孟燕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目光扫过小河,伸出手,“小河,累了么?我们回房吧,别耽误白杨过夜生活。”
他的表现无可挑剔,礼貌、周到,仿佛根本没听见白杨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小河借着他的手站起来,微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接着被孟燕臣有力的胳膊环着纤细的腰肢,箍进他滚烫的怀里。
她对白杨说了声晚安,便被孟燕臣揽着肩,半抱半扶地带离了客厅。
……
一进入二楼的客房,门轻轻关上。
所有克制的礼貌和体面都被撕得粉碎。
孟燕臣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暗流。
他没开大灯,只有廊灯的光晕朦胧地照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呼吸间还带着夜晚的微凉气息。
他的眼神在镜片后锐利得惊人,声音低沉而危险,完全不见了平时的清冷自持:
“不行?”
“嗯?”
“下坡路?”
他每问一句,就靠近一分,温热的气息拂过小河的唇瓣。
金丝眼镜被他随手摘下扔在一旁的柜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小河哭笑不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醋意和较劲弄得有点懵:
“孟燕臣你幼不幼稚!他喝多了胡说八道的,你干嘛跟他一般见识……”
话没说完,就被他以吻封缄。
这个吻不同以往,带着点罕见的狠劲。
熟门熟路。
王小河措手不及,这是她头一次从儒雅克制的孟燕臣身上感受到清晰的侵略感。
想阻拦,却推不动分毫。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等等……”小河在一片混乱中找回一丝理智,气息不稳地提醒,“…没带……”
因为这次是出国办事暂住,行李以简便为主,确实没准备安全措施。
黑暗中,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问,执拗地为刚刚的问题要一个答案。
小河被他折腾得脾气和理智一起飞散九霄云外,心里又软又好笑,攀住他的肩膀,主动吻了吻他下巴:“行行行,…………………”
……
孟燕臣似乎终于满意了,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近乎恶劣的得意。
小河意识迷乱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孟燕臣是故意的。
他故意要让隔壁那个觊觎他妻子、甚至规划着他死后生活的男人听到。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绷不住。
……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卧室。
白杨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影。
墙壁并不十分隔音。
那些模糊却清晰的声响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王小河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语调。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早已接受。
但当这一切毫无遮掩地发生在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当他清晰地意识到他爱了十几年、守护了十几年的女人,正在另一个男人…………
那份深埋的、自以为能克制的情感,带着毁灭性的妒忌和痛苦,汹涌地撕裂着他。
每一丝声响都像是在嘲笑他是多么可笑而可怜。
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啃噬他的心脏。
窗外加州的月光冰冷皎洁。
墙内是爱欲炽热、宣示主权的交响。
墙外是求而不得、心如刀割的死寂。
白杨红着眼,一夜无眠,直到天际泛起灰白的光。
眼底是一片干涩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荒凉。
这一夜,他仿佛又把那份无望的爱和失去的痛,又重新经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