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
战玲珑那清冷平静、却重若千钧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三滴水，瞬间引爆了论剑峰顶积蓄已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巨大喧嚣！
“什……什么？！”
“战师姐认输了？！”
“我没听错吧？战玲珑认输？！”
“怎么可能？！明明是她刺中了林风！林风都昏迷了！”
“就因为那一下不痛不痒的木棍？！”
“这算什么输？！”
“黑幕！一定有黑幕！”
“林风到底给战师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难以置信的惊呼、愤怒的质疑、茫然的自语、兴奋的尖叫……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论剑峰顶掀翻！张莽更是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就要冲上擂台，被身旁执事死死按住，只能发出不甘的嘶吼。
裁判席上，玄镜长老、冷长老以及其他几位仲裁长老，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与凝重。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为难和一丝……荒诞？
作为裁判，他们全程目睹了最后那惊心动魄、却又诡异无比的对决。战玲珑的“冰魄无暇”一剑，无论从威力、境界、还是对“冰”之道的诠释，都已臻至外门弟子所能达到的巅峰，无愧于她第一天骄之名。那一剑，本该毫无悬念地终结比赛。
然而，林风那近乎自杀般的应对，那根带着“杂质”灵力的青木棍对完美剑势造成的细微扰动，那万分之一刹那的迟滞，以及随后那毫无威力却精准“玷污”了战玲珑手腕的一棍……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却又隐隐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必然？
尤其是战玲珑最后主动认输的话语和神态。那绝非作伪，也绝非意气用事。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经过思考后的决定。她认的不是实力上的输，更像是……某种理念上、或者道心上的“被触动”甚至“被击败”？
可这怎么判？
按照大比最常规、最直观的判罚标准：一方失去战斗力或主动认输，则另一方获胜。现在，林风重伤昏迷，显然失去战斗力。而战玲珑，主动认输。那么，胜者应该是……战玲珑？毕竟林风昏迷在前，且是重伤状态，而战玲珑虽有认输言语，但并无实际丧失战斗力。
但若判战玲珑胜，她又明确说了“我输了”，且其认输时的神态语气，绝非儿戏。强行判她胜，恐怕她自己都不会接受，甚至可能影响其道心。
判林风胜？似乎更不合理。他人都昏迷了，是靠对手“认输”才“赢”的？这胜之不武，也难以服众。
平局？外门大比个人战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平局，尤其是最终决战！这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排名，还有后续的奖励、资源分配、乃至进入内门的名额和待遇！
一时间，裁判席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几位长老传音入密，快速交流，争论激烈。
“必须判战玲珑胜！林风昏迷是事实！战玲珑认输可能只是一时心境波动！”李长老坚持道。
“不可！战玲珑心志坚定，岂会因一时波动而认输？她既开口，必有深意。强行判胜，恐损其武道纯粹之心！”王长老反驳。
“那判林风胜？这如何能服众？一个昏迷之人夺魁，岂不成了天大笑话？”孙长老皱眉。
“或许……可判平局？”有人迟疑提议。
“平局？从未有过先例！奖励如何分配？排名如何定？”
争论不休。玄镜长老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擂台上。一边是昏迷倒地、生死不知的林风，插在肩头的冰魄剑已被赶上的执事小心拔出，正由丹堂执事紧急救治。另一边，战玲珑静静立于擂台边缘，背对众人，望着远处云海，白衣孤影，清冷依旧，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外界的喧嚣与争论隔绝在外。
她的认输，是真心实意。这一点，玄镜长老毫不怀疑。但大比的规则与体统，也不能全然不顾。
就在裁判团难以决断，台下喧哗愈演愈烈之际，一个虚弱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忽然透过丹堂执事的灵力传音，响在了玄镜长老耳边。
“玄镜……长老……”
是林风！他竟然在紧急救治中，恢复了一丝意识！
玄镜长老心中一动，立刻传音询问：“林风，你有何话要说？”
林风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痛后的虚弱和沙哑，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平静：“长老……弟子……自知不敌……战师姐那一剑……弟子已败……输得……心服口服……”
“战师姐她……没有输……是弟子……输了……”
他的话，清晰地表达了意思：他承认自己败了，战玲珑没有输。
此言一出，玄镜长老心中一震。林风竟在此时主动承认落败？是为了维护战玲珑？还是真的如此认为？
他立刻将林风的话，以灵力扩音，传遍全场。
喧哗声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林风的话。他承认自己输了。
张莽等人脸上露出快意。看，连林风自己都承认了！
然而，擂台边缘的战玲珑，却在听到林风话语的瞬间，娇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她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眸子看向正在被救治的林风，眼神复杂。
她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再次压下了刚刚响起的议论：“他未曾输。”
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棍，先触及了我。”战玲珑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血迹虽被寒气冻结，却依旧刺眼，“在我剑意圆满、刺中他之前。”
“若论‘击中’，我们……同时。”
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扫过台下众人，最后看向裁判席，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
“他的‘道’……与我不同。但今日，他的‘道’，触及了我的‘道’。”
“此战，无胜无负。”
“唯有……印证。”
战玲珑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每一个人心头。尤其是最后那句“他的道触及了我的道”，更是让许多修为较高、有所领悟的弟子浑身剧震，陷入了沉思。
道之印证，超越胜负。
玄镜长老眼中精光大盛！他豁然开朗！困扰裁判团的难题，似乎找到了一个超越常规、却又契合武道本质的解答！
他与其他长老快速交换眼神，这一次，众人眼中少了争执，多了明悟。
玄镜长老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到裁判席最前方，灌注了磅礴灵力的声音，如同天雷滚滚，响彻云霄，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肃静！”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身上。
“经裁判团合议，并综合参赛弟子林风、战玲珑双方意愿及对战过程之特殊情形，现裁定如下——”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擂台上的两人，朗声宣布：
“本届外门大比，个人最终排名战，决胜场——”
“战玲珑，林风，二人表现卓越，各有所长，于终极对决中互相印证，难分轩轾！”
“故，破例裁定——”
“此战为平局！”
“二人并列第一！同为本次外门大比魁首！”
“此裁定，开创我宗外门大比历史之先河！望诸位弟子明鉴，武道争锋，非唯胜负，更有切磋印证、砥砺前行之大义！”
平局！
并列第一！
开创历史先河！
玄镜长老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论剑峰顶回荡，也在每一个弟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奇异的、复杂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有不解，有不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那场对决、被战玲珑的话语、被这破天荒的裁定所深深触动的……恍然与思索。
是啊，那场对决，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胜负。林风那看似滑稽却直指本质的战斗方式，战玲珑那极致纯粹却因一丝“杂质”而显化的“无暇”剑道，两人最后的互相“击中”与“触及”……这一切，似乎都在诠释着玄镜长老所说的“切磋印证、砥砺前行”。
张莽瘫坐在地，失魂落魄，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林风这个名字，将再也无法被忽视，将与战玲珑一起，被载入外门史册。
李寒锋抱剑而立，眼中光芒闪烁，似乎有所明悟。周通摸了摸下巴，笑容玩味。
战玲珑听到裁定，冰蓝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微澜，她看向不远处在丹堂执事救治下气息渐渐平稳的林风，嘴角几不可查地，轻轻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却比任何笑容都更动人。
她转身，朝着玄镜长老和裁判团方向，郑重地躬身一礼。然后又转向台下众人，微微颔首，随即飘然下台，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一片遐想。
而昏迷中的林风，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丹药和灵力的作用下，眉宇间的痛楚缓缓舒展，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了一抹极澹的、安心的弧度。
阳光普照，论剑峰顶的喧嚣渐渐平息，化为一种深沉的、充满回味的寂静。
一个新的传奇，以这样一种谁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诞生了。
并列第一。
林风与战玲珑。
一个时代的序幕，或许，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