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公主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向太子妃行了一礼：皇嫂。
太子妃冷笑一声：妹妹是专程来救人的吧？
沐阳坦然点头：
周平的妹妹打了景宸，太子妃凤目微眯，妹妹打算如何处置？
沐阳公主被这一问逼到了两难境地。
她看了眼躲在周平身后的幺妹，又看了看满脸委屈的景宸，轻声道：皇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太子妃讥讽道，看来妹妹是要偏袒这狂徒了。
沐阳将太子妃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嫂子且听我说完。周平方才东南归来，不仅剿灭海妖，更破获科考舞弊案，天下学子无不敬仰。
前有无遮大会论道，今有开仓赈济、平抑粮价，在百姓心中...
那又如何？太子妃打断道。
沐阳凑近耳语：嫂子可知道，周平赈灾全是以太子哥哥的名义？如今太子声望日隆，常珂即将回京。若此时严惩周平...
太子妃神色微动：你是说...
西山党正愁找不到把柄。沐阳意味深长道，若此事闹大，传到父皇耳中...
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突然转身厉声道：今日看在沐阳面子上，暂且饶你们一命！我们走！
待太子妃带着景宸离去，沐阳终于松了口气。
她转身看向周平，却见他正用袖子轻轻擦拭幺妹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周平，沐阳轻声道，带幺妹去太医院吧。
周平抬头，与沐阳四目相对。
他嘴角还带着血痕，却露出一个浅笑：多谢公主。
沐阳别过脸去，耳根微红：快去吧...我让御膳房备些药膳...
景宸被拉着走远，却频频回头张望。
没人注意到，小太孙悄悄将幺妹掉落的发簪藏进了袖中......
沐阳公主的寝宫内，烛火轻摇。
周平轻轻为熟睡的幺妹掖好被角，转身来到沐阳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今日多亏公主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沐阳公主摆弄着手中的茶盏，眉头微蹙：先别急着道谢，此事恐怕还没完。
周平点点头，目光转向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幺妹：明日早朝，西山党必定借题发挥。
他声音低沉，幺妹年纪尚小，不该受这些...
你打算如何？沐阳抬眼看他。
周平摇头：公主还是不知为妙。知道得越多，将来牵连越深。
沐阳突然站起身，锦缎裙摆扫过案几：我去找老师商议，他定有办法。
周平抱拳深揖：多谢公主。说完轻手轻脚地抱起幺妹，小丫头在梦中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宫门外，夜色如墨，冷风卷起几片落叶。
周平抱着幺妹，看见高全孤零零地站在石阶下，身影被宫灯拉得老长。
见周平过来，高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低声道：按信中所说去找这个人，他能帮你安顿好家人，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开口。
周平接过信，借着微弱的灯光迅速扫了一眼，便将信纸团成个球，塞进嘴里。
他用力嚼了嚼，喉结滚动，咽了下去，说道：高公公，多谢。
京城的夜色沉如浓墨，乌云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
远处宫墙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几点灯火闪烁，却照不透这厚重的夜。
冷风卷着落叶在街巷间游荡，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絮语，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幺妹趴在周平的背上，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半晌才小声问道：“大哥，我这次是不是闯了大祸了？”
周平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天，低声念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幺妹眨了眨眼：“大哥，这诗什么意思？”
周平侧过头，声音低沉：“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幺妹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
周平嘴角微扬：“不知道就对了。”
幺妹不解：“为什么？”
周平紧了紧托着她的手，迈步向前：“跟着感觉走就行了，不管出了啥事，有大哥。”
幺妹眼眶微红：“可上次我就连累……”
周平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是你哥。”
幺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夜风掠过，周平的声音混在风里，低沉而坚定：
“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要扛得多些，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强，而是因为他们比别人更明白——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你还小，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幺妹把脸埋在他肩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夜色更深了。
夜风呜咽，周平背着幺妹快步穿过巷子。
前面就是周家小院，此刻黑漆漆的，连盏灯笼都没点，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周平抬手拍门，手掌拍在门板上发出急促的声。不多时，里面传来周德志警惕的声音：
我，二叔。周平压低嗓音。
门一声开了条缝，周德志探出半个身子。
借着月光看清是周平和幺妹，周德志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拉开门：进来。
快把大家叫醒，周平一步跨进院子，今夜就得出城。
周德志浑浊的眼睛闪了闪，转身就往里屋走。
不一会儿，院子里亮起几盏昏黄的灯，人影晃动。
幺妹看见母亲王林娇从厢房出来，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轻轻地呜咽着。
王林娇身子晃了晃，却破天荒没有责骂，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没事了，娘在这儿。
粗糙的手指抹去幺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得不像往常。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众人便收拾好了细软。
走吧。周德志挎着背包，最后一个迈出门槛。
夜风吹动，周德志回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宅院，轻轻带上了院门。
幺妹突然拽了拽周平的衣角：大哥，咱们还回来吗？
周平摸了摸她发凉的耳垂，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