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裂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幽深洞穴,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天空是破碎的暗紫色,脚下是能量乱流,无数魔影在其中哀嚎穿梭,不断侵蚀着众人的护体灵光。
朔光一马当先,仙光所至,魔影溃散,硬生生在这片污浊之地开辟出一条路径。但她眉头紧锁,越往深处,她的心就越沉。她能感觉到,星澜的气息就在前方,但那气息却混杂着狂躁与怨恨,与她记忆中那位光风霁月的将军截然不同。
“就在前面。”塔尔的声音带着兴奋,指向远处。
那里,是所有地脉能量的汇聚之地,无数的能量汇聚流中心的旋涡,旋涡之下恐怕就是阵眼所在。
几人逐步靠近能量旋涡,却见一旁站着几个被黑色雾气紧紧包裹的人形光影。
“小子,你也来了啊。还来了位天仙和未恢复的低阶神,你们速度慢了。”黑影中有三个身影转过身,浑身黑雾散去,露出熟悉的身影,正是藏在那黄泉洞天里世界的玉尘子、老妪和老鬼。
“玉尘子前辈,你们从黄泉洞天出来了?”
“怎么,小子,我们还不能出来了?”玉尘子身边老妪开口了,这老妪从见到孟青云就抱有敌意,也不知具体缘由。
“前辈莫怪,是小子说错话了。”
“好了灵娥,不要对小友抱有敌意,我们能有如此机缘,还是借了小友的光。”玉尘子打断那唤作灵娥的老妪,转向朔光道,“这位仙子,老夫玉尘子,从冥界灰域出来的,与你等目标一致,或许我等可以合作。”
“合作?与你们这些非人非鬼非仙的玩意合作?”朔光自见到这些黑影,脸色难看,尊卑随时爆发,“是你们在污染将军的仙魂?你们如何敢的?”
“仙子莫怪,我等取巧,只比你们早到半日,尚做不到如此。怕是另有其人,仙子莫要错怪我等。”玉尘子抚须道。
“好了,莫耍嘴皮子。”余下三位依旧藏在黑雾中,“这手段一看便知是西方地狱,通过‘噬魂魔咒’污染仙魂,企图削弱封印能量。如今你们如何打算?”
孟青云知道,这几位出来,怕是玄阴子透露所致。几位“尸解仙”能如此迅速反应,怕也是借了冥界之路。
“几位前辈,我等打算唤醒将军仙魂,看能否通过将军解开这‘天罗’封印。”孟青云见在场几人并不回应,便出声解答。
“‘噬魂魔咒’可不好结。此刻倒也不急,你等尽可尝试。此计不行,勿怪我等出手灭杀此魂,强行破封。”
“你们敢!”朔光闻言暴怒,“将军为护此界五千载,岂容你等亵渎。我看谁敢出手?”说着护在能量旋涡之前。
大约是感知到外界的动静,能量旋涡开始暴动。孟青云紧跟着朔光踏入,透过法眼看向星澜将军不灭仙魂。此刻的仙魂,哪还有半分神圣威严?扭曲的面容上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不甘与痛苦,磅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四溢,冲击着封印空间。
“将军!”朔光见状惊呼,就要冲上前去。
“等等!”塔尔厉声喝止,“别激怒他。”
孟青云“看”到,那包裹仙魂的魔气如无数细密如蛛网,扎根在仙魂本源,如同活物,正不断放大星澜被封印五千年的不甘,并将其转化为毁灭性的魔念。
“‘心魔噬魂咒’,咒印种子根植于将军仙魂之内,强行祛除,恐会伤及根本,甚至可能加速仙魂的崩溃。”
朔光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塔尔:“你有办法?”
塔尔看向孟青云:“小子,该你了。你那混沌之力可为最佳载体。”
孟青云没有直接应承,而是看向塔尔:“可有危险?”
塔尔目光微闪:“这就看你神识是否强大,自身根基能承受魔念反噬了。”
“我明白了。”之前鬼仙之魂尚能吸收,如今有混沌珠在,孟青云并不惧怕反噬,遂对朔光道,“前辈,我愿一试。”
朔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可。” 她挥手布下一道结界,将核心区域暂时隔绝开来。玄阴子亦不言不语,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塔尔动向。小煞低伏身体,雷光在体表隐现,警惕地盯着周围。
孟青云盘膝坐于旋涡边缘,闭目凝神。《幽冥炼煞诀》与《养魂蕴灵诀》同时运转,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狂暴的仙魂。
法眼视角下,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咒纹清晰可见,与星澜的仙魂本源纠缠在一起。他锁定一处咒力相对薄弱处,混沌魔婴在他丹田内睁开双眼,小手结印。
下一刻,灰蒙蒙气流,如同灵蛇般缠绕上那一小片黑色咒纹。咒纹剧烈挣扎,爆发出尖锐的精神冲击,试图污染这股外力。
然而,混沌之气包罗万象,《幽冥炼煞诀》全力运转,将那侵入的魔念强行剥离、分解、提纯、炼化,削弱其戾性。
“呃……!”孟青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一分。即便有所准备,那源自金仙的怨念与魔域咒力的侵蚀,依旧带来针刺般的痛楚。好在他神识坚韧,谨守灵台清明,引导能量流入混沌魔婴,由魔婴缓缓吸收。
时间一点点流逝。孟青云全神贯注剥离咒纹,包裹星澜仙魂的黑色咒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朔光紧紧盯着这一幕,她能感觉到,星澜那狂暴的气息正在逐渐平复。
这片能量交织的空间感受不到外界的时间变化,半年的时光在这些人眼中不过一瞬。终于,当咒网由外而内,淡化之最后一丝,星澜仙魂猛地一震,周身魔气尽散,露出了原本纯净,却显得无比虚弱的金色魂体。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迷茫,最终聚焦在朔光身上。
“朔……光……” 微弱的神念传出,带着难以置信。
“将军!”朔光瞬间泪如雨下,想要上前,却被星澜制止。
星澜的目光转向正在全力压制体内翻腾魔念的孟青云,眼中闪过复杂。他没有时间寒暄,用尽最后凝聚的力量,一道神念瞬间打入朔光识海:
“此阵……名为‘天罗锁域大阵’,乃天帝亲赐……吾已成为阵眼,已无力收回阵图……欲破此阵而不伤此界根基……唯有……请求天帝……收回阵图……切记……”
神念传递完毕,星澜的仙魂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光芒迅速黯淡,重新陷入沉睡,但这一次,是平稳的沉眠,再无魔气纠缠。
也就在星澜仙魂陷入沉睡之际,一直表现得极为“安分”的塔尔,眼中爆发出贪婪与狠厉的光芒,他趁所有人松懈的瞬间,迅疾冲向魔气散尽后星澜身旁的半截星核残片。
“此物当归本君!”塔尔长笑一声,残存的神力轰然爆发,化作一只暗金色巨手,抓向那半截残片!他从未想过真正合作,恢复力量,获取这件代理者遗留的神器,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就知道你会如此!”
就在他神力触及神器残片之际,孟青云冰冷的声音响起。他虽在压制魔念,却始终分出心神警惕着塔尔!几乎在塔尔动手的同时,他强忍着神魂剧痛,祭出了万象棱。
整个封印之地的残余法则被引动,万象棱看似轻飘飘飞向塔尔,速度不快,但看在塔尔眼中,却避无可避。
“不——!”塔尔发出一声咆哮,他感觉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被强行切断,神魂如同被投入万丈玄冰,瞬间凝固。
“封!”
玄阴子早已准备多时,黑色魂幡卷起滔天鬼气,配合着万象棱的镇压之力,化作一个繁复的封印,如同一个黑色的茧,将塔尔剧烈挣扎的神魂与那半截刚刚到手的残片,死死包裹在一起。
孟青云勉力抬手,混沌珠自他丹田飞出,散发出朦胧光辉。那被封印的“黑茧”在万象棱的压制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摄入混沌珠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朔光回过神,塔尔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那半截散发微光的星核残片悬浮在半空,被孟青云伸手收回。
朔光看着脸色苍白的孟青云,又看了看沉睡的星澜,最终复杂地叹了口气,没有追究塔尔的下场,也没有索要那神器残片。
孟青云压下喉头的腥甜,看向沉睡的星澜仙魂,以及周围那虽然魔气已清,却依旧与星澜仙魂紧密相连,缓缓运转的锁域大阵。
净化完成了,但天罗依旧。
“如何?那阵中仙魂可说出解封之法了?”在一旁等候的玉尘子率先问出声。
朔光刚要开口,却是一阵地动山摇,掩埋着星澜的山体崩塌,影响到这片空间。
原来,“天罗可开,仙路将启”的流言传出后,元初大地各处都有飞升派探测的身影,也被他们在各地探测出能量波动异常点,甚至连两极都未能幸免,那些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的冰裔一族,还是没能逃过飞升派引发的斗争。
无数的能量异常处被改造成一个个庞大的祭坛,数以万计被蛊惑的信徒和低阶修士在狂热地吟唱,将自身微薄的力量注入阵眼。
星洲大陆,光明圣殿残存金袍的大祭司,正声嘶力竭地呐喊:“虔诚的羔羊们!奉献你们的力量与信仰,叩开天门的那一刻,真神的光辉将沐浴每一位虔诚信徒!吾等将踏入永恒的神国!”
“为了飞升!打破枷锁!”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不远处,艾夏、诺娅和奇普率领的守护派队伍试图冲破阻拦,阻止这疯狂的行径。
“住手!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会毁了整个世界!”艾夏的声音在法术的轰鸣与狂热的呐喊中显得如此微弱。
“滚开,星裔的余孽!你们想阻挡所有人的长生之路吗?”一名法师狞笑着,催动法杖轰向守护派的阵线。
就在冲突将起的时刻,
“轰!”
一声巨响!那被强行冲击的天罗节点,并未如飞升派预想般洞开仙门,反而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积蓄了五千年的磅礴能量瞬间失控、爆炸!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紧随其后的是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节点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祭坛瞬间汽化,数以万计的生命在狂热中化为飞灰。
东方某个沙漠处,同样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寿元将尽,气息深沉的老祖在难以置信的惊骇中被能量乱流撕成碎片。冲击波所过之处,山峦崩塌,大地撕裂,河流改道,森林化为焦土……
这,仅仅只是开始。
天罗节点与地脉相连,多处的剧烈爆炸与能量失衡,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曼兰大陆西北部的宏伟山系,开始发出沉闷轰鸣,大地如同活物般剧烈颤抖,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底翻身。
当孟青云几人冲出地底时,看到的便是,主脉雪峰上,万年不化的冰川在震颤中崩裂,引发雪崩,如同白色的巨龙,沿着山脊咆哮而下,吞噬沿途的一切。巨大的岩壁在轰鸣中坍塌,激起漫天烟尘。更可怕的是,大陆板块在积蓄了五千年的封印之力和爆炸的双重冲击下,开始缓慢地移动!
“地脉在动,发生什么了?”山间的几人不明所以。
而那些位于节点附近的人类城镇首当其冲,坚固的房屋倒塌,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吞噬街道、牲畜和来不及逃生的人们。江河决堤,洪水裹挟着泥沙和碎石,冲垮堤坝,淹没农田与村庄。火山在远方喷发,浓烟与火山灰遮天蔽日,让白昼化为黑夜。
哭喊声、求救声、建筑崩塌的巨响、大地撕裂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歌。人性在灾难面前暴露无遗:有人惊恐地四处奔逃,只顾自己性命;有人趁乱打砸抢烧,发泄着最后的疯狂;但也有人,如微弱的烛火,在黑暗中点亮——年轻的修士逆着人流冲向废墟,徒手挖掘被掩埋的幸存者;普通的士兵组织起混乱的民众,试图建立临时的避难所;母亲用身体死死护住怀中的婴孩……
大雍,神都天刑台。杨慎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飞升派……蠢货!一群被长生蒙蔽了心智的蠢货!”他低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力。
一名属下踉跄着冲进来,急报:“大人!东海沿岸观测到异常海啸波动!地脉监测显示,世界各地已超过十七处灵脉节点能量溢出,地动频发!各地……各地都出现了恐慌骚乱!”
杨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启动‘九州镇灵大阵’最高级别,倾尽所有灵石储备,不惜一切代价,稳定大雍境内山河地脉,抵御能量冲击与海啸!”
“通告所有隐世家族,情况危急,请即刻派出人手,协助稳定各方,镇压趁乱而起的邪魔歪道!”
“还有,”他目光锐利如刀,“以天刑台与杨家的名义,发出最高追杀令:所有参与冲击天罗节点,并在此次事件中存活下来的飞升派成员,视为‘人奸’,格杀勿论!”
命令一道道传出,大雍修仙界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古老的阵法光辉在九州大地之上升起,试图对抗那毁灭波动。
人间界的命运,已然被推到了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