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镶嵌着蠕动血丝的诡异玉蝉,如同一点最污秽的黑暗,牢牢吸附在余多的视线中。
“血蝉蛊”!
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瞬间贯通了所有疑团!
为何幽冥道总能如影随形?为何隐匿气息、改变路线、甚至利用天然毒瘴都无法摆脱?并非他们追踪之术通天,也非自己或伊晨身上被下了寻常标记,而是这阴毒诡异的子蛊,一直如同最隐蔽的灯塔,源源不断地将他们的位置传递给持有母蛊之人!
而子蛊在谁身上?
余多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利刃,瞬间锁定在伊晨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背叛般的刺痛?
是了!只有她!这一路走来,只有她一直在他身边!只有她最容易被下手!是在小镇初遇时?还是在泰山武林大会的混乱中?亦或是……更早?
伊晨被他那从未有过的、仿佛要看穿她灵魂般的冰冷锐利目光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寒玉床,声音发颤:“余多……你怎么了?那……那是什么东西?”
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余多从那杀手手中拿起一个东西后,看她的眼神就变得如此可怕。
余多没有回答,他一步踏前,瞬间逼近伊晨,强大的压迫感让伊晨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并非要伤害她,而是直接搭上了她的腕脉,一股精纯却带着审视意味的玄冥真气毫不犹豫地探入其中!
“呃!”伊晨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冰线顺着手臂急速窜向全身,所过之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带来一种极其难受的窥探感。她本能地想要挣扎,却对上余多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可怕风暴的眸子,顿时僵住了,眼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
余多闭目凝神,心神沉入伊晨的经脉气血之中,仔细搜寻。他的玄冥真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流转于伊晨的四肢百骸。
没有?
怎么可能?
他眉头紧锁,真气探查得更加仔细,甚至不惜微微加重了力道。伊晨咬紧下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却强忍着没有呼痛。
终于,在那股冰寒真气流转至伊晨心脉附近时,余多的真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伊晨本身生机格格不入的、阴冷邪异的波动!
那波动隐藏得极深,几乎与心脉跳动融为一体,若非“血蝉蛊”之名提醒,加之他新生后的玄冥真气对异种能量感知异常敏锐,几乎根本无法察觉!
找到了!
余多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骇人!果然在她身上!就在心脉要害附近!
他死死盯着伊晨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泫然欲泣的脸,胸腔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某种尖锐的失望所充斥!她到底是真的不知,还是……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捏得伊晨腕骨生疼。
“疼……”伊晨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余多……你到底怎么了?你弄疼我了……”
她那带着哭腔的、全然不解的委屈声音,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浇在了余多那被怒火和猜忌冲昏的头脑上。
他看着她清澈的、映照着自己冰冷面容的眸子里那纯粹的恐惧和委屈,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毫无防备的身体……一个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她若真与幽冥道有关,又何必要一次次救他?又何必要在他毒发濒死时不惜自身受损动用“灵犀引”?又何必要跟着他亡命天涯,吃尽苦头?
这“血蝉蛊”阴毒异常,种蛊之时绝非毫无痛苦,她若知情,岂能毫无异样?
更重要的是——她太弱了。弱到根本没有能力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种下如此隐蔽的子蛊而不留下任何痕迹。除非……种蛊之人手段极其高明,且是在她完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动的手!
是了!是在泰山脚下!他毒发昏迷的那段时间!只有那时,她完全失去意识,而幽冥道的人有足够的机会下手!他们的目标一直是他,种蛊于伊晨身上,既是为了追踪,或许也是为了在必要时以此威胁他!好毒辣的手段!
想通此节,余多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和猜忌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冰冷的、针对幽冥道无穷无尽的杀意,以及……一丝对眼前少女的愧疚和后怕。
若他刚才因愤怒而失了理智……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松开了手。
伊晨立刻缩回手腕,只见白皙的腕子上已然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她抱着手腕,又惊又怕又委屈地看着余多,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余多看着她的眼泪,那冰封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他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冰冷,却放缓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身上……被种了追踪的子蛊。”
伊晨猛地瞪大眼睛,忘记了哭泣,满脸难以置信:“子……子蛊?在我身上?什么时候?我……我怎么不知道?”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脸上血色尽褪,只觉得一阵恶心和后怕。
“应该是泰山脚下,我昏迷之时。”余多沉声道,“此蛊名为‘血蝉蛊’,阴毒无比,种于心脉附近,极难察觉,亦难以拔除。”他简单解释了几句,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枚诡异的玉蝉上,眼神幽深。
伊晨听得浑身发冷,想到自己身体里竟然一直藏着这么个恶心的东西,而幽冥道的人竟能通过它随时找到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原来刚才余多那可怕的样子,是因为发现了这个,而不是……讨厌她或怀疑她。
“那……那怎么办?”她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无助地看向余多。
余多沉默片刻,将那枚玉蝉握在手心,玄冥真气吞吐,瞬间将其彻底冻结、粉碎成冰渣。
“母蛊已毁,此物无用。但子蛊仍在你体内,终是祸患。”他抬起眼,看向伊晨,眼神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决断,“必须将其逼出或化解。”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却缓和了许多:“可能会有些痛苦,忍一下。”
伊晨看着他又要探向自己手腕,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看着他冷静的眼神,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主动将手腕递了过去,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你……你来吧。”
余多指尖搭上她的腕脉,这一次,探入的真气不再是方才那般带着审视的粗暴,而是变得极其细微和专注,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缓缓流向那潜伏在心脉附近的阴邪波动。
然而,那“血蝉蛊”子蛊极其诡异,仿佛拥有某种低微的意识,察觉到危险的逼近,竟死死吸附在伊晨的心脉之上,并与她的气血产生了一丝微弱的交融!若强行以霸道真气逼出,极易损伤伊晨脆弱的心脉,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余多尝试了数次,那子蛊纹丝不动,反而引得伊晨脸色愈发苍白,额头渗出冷汗,显是痛苦不堪。
他不得不撤回了真气,眉头紧锁。
“不行……”伊晨虚弱地睁开眼,声音微颤,“它……它好像长在那里了一样……”
余多面色阴沉。果然棘手!难怪幽冥道以此蛊作为最高追踪手段。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那幽深的水潭。潭水在之前他的玄冥真气爆发下,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但冰层之下,那漆黑如墨的潭水,正散发着与那暗道中相似的、精纯古老的寒意。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他的脑海。
这潭水……这石窟……这寒玉床……一切都与师父的寂灭寒意同源。而那“血蝉蛊”乃是至阴至邪之物,或许……
他走到潭边,俯身仔细观察。指尖触及冰面,一股远比他的玄冥真气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寒意顺指尖蔓延而来,却并非充满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净化与镇压的意蕴?
他猛地看向伊晨:“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伊晨燃起一丝希望。
“这潭水。”余多指着那幽深寒潭,“此水寒意精纯古老,或许能克制乃至化去那子蛊的邪性。但……过程可能极为痛苦,且我也无十足把握。”
下寒潭?伊晨看着那黑黢黢、深不见底、散发着可怕寒气的潭水,脸色更白了。她天生体寒,最是怕冷……
但她看了一眼余多凝重的神色,又想到体内那恶心的蛊虫,把心一横,重重点头:“我试!”
余多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他运功震碎潭面薄冰,漆黑冰冷的潭水暴露出来,那股古老的寒意更加清晰。
“运转内力护住心脉,无论如何,紧守灵台清明。”他叮嘱一句,然后揽住伊晨的腰肢。
伊晨闭上眼,全力运转师父所授的养气功法,一层微弱的莹白光晕覆盖体表。
噗通!
余多带着她,毫不犹豫地跃入了那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