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戟的决定,如同在沉寂千年的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开始向不可预知的方向扩散。岩洞内的气氛凝重而决绝,带着一种踏上不归路的悲壮。
“其他外来者?”林墨敏锐地捕捉到王戟最后那句话,“他们是什么样的?”
王戟摇了摇头,幽绿的火光摇曳不定:“吾只远远瞥见过几次,行踪诡秘,不与任何亡魂接触,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们的气息……与你们不同,更加……尖锐,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掠夺感。”
是“凤凰”公会的人!林墨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目标显然也是“将军遗命”背后的秘密,或者说,是那可能存在的“镜之碎片”。竞争,已经从暗处转向了明处。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林墨沉声道,时间变得愈发紧迫。
在王戟的带领下,他们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岩洞,再次投身于那片苍凉而危险的土地。这一次,他们不再沿着主城墙行走,而是深入更加偏僻、人迹(魂迹)罕至的山区。王戟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他带着众人穿行在干涸的河床、隐蔽的山谷和早已被荒草淹没的古道之间,巧妙地避开了几处仍有“长城卫”巡逻的关口。
沿途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他们看到了一些完全坍塌、被风沙掩埋大半的烽燧遗址,也看到了一些小型戍堡的残骸,其中弥漫的执念气息要么微弱近乎消散,要么……变得极其怪异。
在一处位于山坳的废弃驿站旁,他们遭遇了比“沙傀”更加诡异的存在的——几个亡魂如同陷入永恒的内讧,它们不再攻击外敌,而是彼此厮杀,重复着某个绝望夜晚被内部叛乱或误会引发的悲剧,那狂乱的能量波动让夏晚几乎无法靠近。
在另一段彻底崩塌、形成天然隘口的城墙脚下,他们看到数十个“长城卫”的亡魂,如同被无形的锁链钉在原地,保持着生前最后战斗的姿势,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一遍又一遍地挥舞着兵器,它们的执念已经固化成了某种可怕的“场景重现”,能量近乎枯竭,只剩下空洞的重复。
这些景象,无声地诉说着“不朽守望”光环之下,那残酷的、被忽略的代价。将军的遗命维系了防线,却也制造了无数个被遗忘在历史角落的永恒悲剧。
随着不断深入,林墨手臂上那变异的烙印,反应也越来越明显。它不再仅仅是规律的震动,而是开始散发出一丝丝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红色光丝,这些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试图与周围环境中那庞大的、沉睡中的长城意志进行连接。
一种奇异的、混杂的信息流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入林墨的脑海。不再是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是更加原始、更加庞杂的“感受”——夯土时号子的节奏、兵刃相撞的震颤、思乡夜笛的呜咽、冻土之下草根挣扎的顽强、以及那贯穿一切、冰冷如铁的“守卫”意志……
他的“灵犀之思”在这种被动而庞大的信息冲击下,仿佛被强行拓宽了渠道,变得异常活跃,却又难以精细控制。他时而能瞬间解读出某块残碑上模糊刻字的含义,时而又因为涌入过多杂乱信息而头痛欲裂。
“林墨,你怎么样?”苏晓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偶尔恍惚的眼神,担忧地问道。
“没事……”林墨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烙印和这片长城的联系在加深……我好像……能‘听’到更多东西了。”他抬起手臂,看着那若隐若现的黑红色光丝,“但这感觉……很被动,像是被强行灌输。”
王戟看着林墨手臂的异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你的印记……很特殊。它与将军当年使用的‘异宝’……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但又截然不同。”
他指向远方一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更加巍峨也更加破败的山峰:“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座山后。那是一座……被完全遗忘的要塞,也是最早出现大规模扭曲的地方之一。据幸存的袍泽……不,据那些尚未完全疯狂的亡魂碎片说,那里……曾经是将军存放重要物资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遗命’真相的线索。”
目标明确,但前路显然更加凶险。
翻越那座荒山的过程异常艰难。不仅是因为地势险峻,更因为越靠近那座被遗忘的要塞,环境的异常就越发明显。
空气中的能量变得粘稠而污浊,带着一种腐烂和硫磺混合的怪味。原本土黄与暗红交织的执念色彩,在这里大量混入了令人不安的墨绿色和污黑色。山间的雾气也带着毒性,吸入后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和体力流失,连赵猛都感到有些气喘。
夏晚的状态最差,她不得不持续运转“安魂曲”来抵御环境中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侵蚀,脸色苍白得吓人。苏晓则不断调配着利用沿途采集的草药制成的简易解毒剂,分发给众人。
终于,在暮色再次降临之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依傍险峻山势建立的要塞,规模远比之前见过的烽火台和戍堡宏大。但此刻,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雄壮,巨大的石门倒塌碎裂,城墙多处垮塌,如同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巨人,无声地匍匐在阴影之中。要塞内部,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
而最让人心悸的是,在要塞中心区域的上空,隐约盘旋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旋涡般的扭曲能量流,它缓慢地旋转着,不断汲取着周围亡魂的执念和这片土地的生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堕落气息。
“就是那里……‘蚀魂瘴’……”王戟的灵体在靠近要塞后,明显变得不稳定起来,他指着那黑色旋涡,意念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它……会侵蚀灵智,让亡魂彻底疯狂,甚至……融合成更可怕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要塞残破的入口处,几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它们已经很难称之为“亡魂”了,身体由多个亡魂碎片强行糅合而成,形态扭曲怪异,身上布满了不断开合、流出污秽能量的脓包和裂口,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它们发现了山腰上的林墨一行人,立刻发出了如同无数玻璃摩擦般的刺耳尖啸,手脚并用地朝着他们冲来!
“小心!是‘畸变体’!不要被它们身上的污秽能量沾到!”王戟厉声警告,举起锈剑,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对这些东西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赵猛怒吼着迎上,但这一次,他的“不动磐石”在面对畸变体那带有强烈腐蚀和混乱特性的攻击时,效果大打折扣,护体微光被侵蚀得滋滋作响。苏晓的骨刺射在它们身上,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反而激怒了它们。
夏晚的“安魂曲”几乎完全失效,那疯狂的意念根本不是安抚能够影响的。
林墨强忍着脑海中信息流冲击带来的眩晕,集中精神,试图用“灵犀之思”寻找这些畸变体的弱点。他发现,这些怪物的核心似乎被那黑色的“蚀魂瘴”能量保护着,难以直接攻击。
“必须先想办法干扰那个黑色旋涡!”林墨大喊,“否则这些怪物几乎不死不灭!”
就在他们陷入苦战,被数个畸变体逼得不断后退,险象环生之际——
“咻!咻!咻!”
数道迅疾而精准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山林中响起!
那是几支特制的、箭簇上闪烁着淡蓝色净化符文的弩箭!它们并非射向畸变体,而是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射入了要塞上空那缓慢旋转的“蚀魂瘴”旋涡的几个关键节点!
“嗡——!”
淡蓝色的净化符文在黑色旋涡中爆开,虽然未能将其击散,却让旋涡的旋转猛地一滞,光芒也黯淡了几分!
那些正在疯狂进攻的畸变体,如同被断了电源的傀儡,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混乱,身上的污秽能量也波动不稳起来!
机会!
“攻击现在!”林墨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帮忙,但战机稍纵即逝!
赵猛抓住机会,一拳将面前动作僵直的畸变体轰得粉碎!苏晓的骨刺也终于能穿透它们薄弱的防御,击中核心!夏晚也鼓起勇气,将一股强烈的“驱逐”意念集中轰向另一个畸变体,竟然让它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身体开始瓦解!
突如其来的援助,瞬间扭转了战局。
剩余的畸变体在失去“蚀魂瘴”的稳定支持后,很快被清理干净。
战斗结束,众人惊魂未定,立刻警惕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山林寂静,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脸上带着些许尘土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野性与灵动的少女。她手中端着一把造型精巧的连弩,背上还背着箭囊和各种零碎的工具袋。她的眼神锐利而警惕,扫过林墨四人,最后落在王戟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看向林墨,特别是他那只刚刚平息下去、却依旧散发着特殊波动的手臂烙印。
“你们不是‘凤凰’的人?”少女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审视,“刚才……是你在尝试连接这片土地的‘灵’?”
她不是“凤凰”公会的人?那她是谁?为何会出手相助?又为何能认出林墨烙印的异常?
新的角色,带着新的谜团,在这被遗忘的要塞前,突兀地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