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亦微微颔首,铁面映烛:
“罪证如山,赖大人乾纲独断,方能一锤定音。”
李存孝更干脆,抱拳砰然:
“主公指哪,末将打哪!
今日之后,北城兵卒皆愿为大人效死!”
李方清却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他环视一周,语气低而稳:
“诸位抬爱,方清惶恐。
若无陛下金符镇场,我纵有百口亦难动伯爵一根毫毛;
若无包大人半年暗访、铁笔如山,我手中无刃可执;
若无郑大人与诸同僚甘为前驱,我连门槛都踏不平。
今夜之胜,非我一人之功,而是众志所聚。
王城污浊已久,一两条街扫净远远不够。
愿与诸公共勉——
一月之内,黄赌毒窟尽数封,被掳妇孺全数归,幕后真凶一个不漏。
待到天明,百姓开门不见恶犬,稚子夜啼不闻鞭声,
那才是‘海晏河清’四字落在实处的模样。”
他说完,起身向众人一揖到地。
堂内灯火微微一晃,映出每个人眼底燃起的火光——
那是终于看见黑夜裂口的希望。李方清抬手压了压空气,示意三人坐下,语气却仍像刀锋贴着石面:
“今天闹出的动静,此刻怕是已经传遍北城,明早就会摆上王城所有贵族的案头。
他们若还想保住乌纱、保住项上人头,就得学会闭嘴、缩手、让路。”
他目光掠过李存孝、包拯、郑寒山,一字一句如钉:
“明日卯时——
李存孝率治安兵卒,包拯带卷宗,郑寒山领新编士卒,分三路同时动手。
名单上的赌坊、暗窑、私盐仓、兵器铺,一处不漏,一处不剩。
凡持械抗拒者,就地格杀;
凡哭诉求情者,锁回衙署再审。
另,从顾、沈两家抽调的八十名仆兵,今夜已连夜赶制新衣。
明晨给他们换上黄白治安制服,佩短刀、挂铜哨,随队同往。
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贵族家奴,而是王城治安兵——
谁再敢提旧主,军法从事。”
三人同时起身,甲叶与腰刀撞出清脆一声,齐声低喝:
“遵命!”
灯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三柄出鞘的剑,终于同时指向王城最暗的角落。
深夜,李方清将写好的纸条塞到一个信鸽身上。
李方清站在窗外,将信鸽放飞出去。
曙色初动,宫墙染金。
李方清手捧昨夜封楼所得的赃物清单与口供,玄青朝服在晨风里纹丝不乱。
值岗侍卫远远瞧见,忙不迭抬手一揖,旋即小跑入内:
“子爵大人到——!”
殿门应声而开。
晨光透过雕花长窗,斜斜落在织锦软榻上。
公主仍着月白常服,南珠步摇随她起身轻晃,似将晨曦也捻成了温柔的一缕。
李方清止步于槛内,单膝微屈,掌心贴额,声音低而清越:
“参见殿下。
昨夜北城诸案,赃目、人证、供词俱已理清,特来复命。”
公主单手托腮,笑吟吟地晃着脚尖:
“子爵大人昨夜好威风呀,满城的赌坊、暗窑一夜连根拔起,连顾、沈两家的脸都给你踩得啪啪响。”
李方清把清单折好,放到案几上,欠身而坐,语气谦逊:
“殿下抬爱。
顾、沈两位爵爷深明大义,肯主动配合,方清不敢居功。”
公主随手翻了两页清单,便把它推到一旁,像拂去几片落叶:
“治安总部初创,处处要用钱。
这些赃银赃物,你尽数留下——
充作军饷、修缮营房、抚恤被掳妇孺,不必再向户部请批。”
李方清肃然起身,深深一揖:
“殿下厚赐,方清代麾下八百兵卒叩谢。”
公主又抛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叮叮当当落在案几上:
“还有一桩喜事——你的总官府邸昨夜里已收拾妥当。
原是前朝旧贵空置的‘澄园’,父王下令连夜修葺,添了校场、箭道、刑讯地牢。
今日便可入住。”
李方清双手接过钥匙,掌心微热:
“臣惶恐,竟在王城也有落脚之处。”
公主轻笑摇头:
“别谢我,要谢便谢父王——
他说,‘既要他替我磨刀,总得给他一块好砥石’。”
晨光透窗而入,落在钥匙上,映得铜光如金。
李方清抬眼,正见公主眸中狡黠一闪而逝——那眼神仿佛在说:
“刀已给你,砥石也给你,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把整座王城,削成父王想要的模样。”
出了公主的宫殿,李方清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李方清见过这个人,正是二王子的随从。
他向李方清招了招手。
李方清便走了过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低行,檐角风灯掠窗而过,投下刀切般的光影。
车厢里,二王子的随从只低声一句:
“殿下在等您。”
便不再言语。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声音闷而短促,像故意绕开夜巡的更鼓。
片刻后,车辕一顿,停在一处幽深的侧门前。
门额无匾,只悬一盏孤灯,灯火被黑漆墙面吞去大半,照得“林玄”二字若隐若现。
随从掀帘,李方清俯身而出。
夜风带着湖水的腥凉扑面而来——
此处并非正殿,而是二王子私园“藏星小筑”,平日连内史都不得擅入。
朱门无声自开。
院内只点了几盏琉璃灯,照见一条碎石小径,尽头竹影摇曳。
二王子林玄披了件月白轻袍,负手立于回廊之下。
灯火在他侧脸勾出凌厉的轮廓,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冷剑。
林玄抬眼,声音压得极低:
“昨夜之事,你做得比我预想的更绝。”
李方清拱手,语气听不出波澜:
“殿下过奖。
只是按律行事。”
林玄低笑一声,侧身让出一步:
“进来吧。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说。”
李方清走进室内:
“有一些孤寡妇孺无家可归,还望二王子收留一下。”
“你会这么好心,让我去收这些被囚的妇孺?”
二王子倚栏而立,指尖轻敲扶栏,声音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探究。
李方清笑得温雅,像春夜里的暖风:
“殿下仁心,若肯出面收容,便是雪中送炭。
百姓口口相传,史书落笔成章——
二王子仁德之名,顷刻便可盖过王城所有金碧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