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夏指尖在羽绒服下悄悄攥紧，指腹使了使劲，面上却依旧挂着稳妥的笑，侧身往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引了引——那里背对着街面，只有零星几片枯叶落在青砖地上。“明天给你们带货。”
她声音压得稍低，眼神往两人空着的鱼筐扫了扫，“您二位也知道，新鲜活鱼离了活水就蔫了，我是突然觉得你们有胆律。”
她故意顿了两秒，看着高个汉子喉结动了动，矮个汉子也忍不住前凑了半步，眼里的急切像要漫出来，才接着往下说：“要是两位大哥信得过，咱们约个准时间——明早九点，就城郊河沟边那棵老槐树下见。到时候我带足一百斤鱼过去，条条都在水里游着，您二位亲眼验品相、和鲜活度，觉得行，咱们再细谈长期供货的事儿，怎么样？”
这话既没把话说死，又给了实打实的底气，俩汉子对视一眼，黝黑脸上的紧绷终于松了些。
高个汉子先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指缝里还沾着河泥，声音里的警惕散得干干净净，只剩讨生活的实在：“老槐树下？是顺着官道走，挨着西河沟那棵歪脖子的不？”
“正是那棵。”洛夏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咱们就看鱼说话，不玩虚的。要是您二位觉得我这鱼不新鲜、个头小，或者有半点土腥味，您扭头就走，我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更不缠人。”
矮个汉子还想追问“鱼到底在哪养着”，胳膊却被高个汉子暗暗拽了一把。
高个汉子冲洛夏递了个肯定的眼神，语气彻底软下来：“成！就按你说的来！明早九点，老槐树下，咱们不见不散！”
说罢，他又警惕地扫了眼巷口来往的行人，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和矮个汉子一起弯腰挑起空筐——扁担压在肩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人脚步匆匆往巷外走，背影却比来时轻快了不少，连扁担晃悠的节奏，都透着股盼着天明的急劲儿。
洛夏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拐出巷口，才轻轻舒了口气，胸口那股紧绷的劲儿终于散了。
她指尖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方虚虚的衣角——那是她每次想从空间取东西时，习惯性触碰的位置，心里的盘算越发清晰：
空间里的海鱼取之不尽，个个都有斤把重，鳞片亮得能映出人影，要是真能和这俩汉子搭上线，往后在京都卖鱼，就有了现成的销路，不用自己抛头露面吆喝，还能避开不少麻烦。
她正低头琢磨明早要带哪种海鱼、怎么装才不显眼，身后忽然传来洛川带着几分担忧的声音：
“夏夏，你跟那俩汉子嘀咕啥呢？刚才我瞅着他们脸色不对，又是瞪眼睛又是皱眉的，没为难你吧？”
洛夏猛地回头，见父亲笑眯眯向她走来，——想来是知道她谈事情，一直在旁边不远处。父亲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满是担忧，手紧紧攥着肩上的军用挎包。
洛夏快步跑过去，伸手挽住父亲的胳膊，晃了晃手腕笑得轻快：“爸，您放心，哪儿能为难我呀！我跟他们谈了桩好生意——咱们往后在京都，就能卖鱼了，保准比咱原先想的‘找个小工卖鱼什么的’还稳当一些。”
洛川愣了愣，厚重的手掌拍了拍闺女挽着自己的手背——那手背细腻，和他满是老茧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眼底渐渐浮出笑意，语气里满是对闺女的信服：“成！爸信你！咱家夏夏脑子就是活，比我强，想的准没错。”
“爸，看你说的，那咱们快走吧！”洛夏拉着父亲往巷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鞋尖偶尔踢到小石子，都透着股雀跃。
“周主任还在惠民饭店等着呢，可别让人家久等了。”
洛川一听“周主任”，脚步顿时慢了半拍，下意识抬手理了理羽绒服，他又把衣角往下扯了扯，生怕有褶皱，嘴里还念叨着：“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担心你了，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跟着洛夏穿过热闹的街道，眼瞅着就到了“惠民饭店”木牌的铺子越来越近——那木牌刷着红漆，虽然有些斑驳，却透着股正规劲儿，他心里又多了几分郑重，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刚走到饭店门口，就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周全生正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时不时往街口望一眼，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怕等不到人。
看见洛夏父女，他立刻眼睛一亮，忙快步走下来，鞋底踩在台阶上发出“噔噔”的响，脸上堆着热络的笑：“恩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里头请，里头请！外头风大，别冻着。”
周全生一边热情地在前头引路，一边回头跟洛夏说话，语气里满是周到：“我特意跟后厨李师傅打了招呼，留了个最里头的雅间，清净，没外头那么吵，咱们说话也方便。”
三人刚走进大厅，喧闹的人声就扑面而来——每张方桌都坐满了人，有的举着粗瓷碗喝着汤，碗沿沾着白花花的米渣；有的夹着菜大声聊着天，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还有孩子围着桌子跑，笑着闹着要吃酱肉。
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香——有红烧肉的油香，有炒青菜的清鲜，还有豆汁的酸味，在屋里飘得满都是，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穿青色短打的服务员小王也快步迎了出来，手里搭着块洗得发白的白抹布，胳膊上还挎着个搪瓷茶壶，笑着往雅间方向引：“洛同志，洛姑娘，可算来了！周主任都在这儿等半天了，快这边请，雅间里暖和！”
雅间不大，也就七八平米，靠里摆着一张红漆圆桌，桌面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
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碟冷菜：一碟切得匀净的酱牛肉，薄片儿码得整整齐齐，油亮亮地裹着深褐色的酱汁，看着就有嚼劲儿；一碟拍黄瓜撒着红椒丝，黄瓜块上还挂着水珠，红绿相间，看着就清爽解腻；还有一碟凉拌木耳，黑亮亮的木耳拌着蒜末和香醋，酸香扑鼻；一碟卤花生，个个饱满，裹着深棕色的卤汁，都用白瓷盘盛着，摆得整整齐齐，透着股实在劲儿。
洛夏父女刚挨着椅子坐下——椅子是实木的，带着点凉意。
周全生就忙着给他们倒茶，小王也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了门。
洛川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雅间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件咖啡色对襟棉衣，一条黑色灯芯绒裤子，看起来很有点绅士风度。
看见周全生，他立刻笑着喊了声：“爸，我在公司开完会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没耽误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