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营的训练场,黄沙与汗水混合,在烈日下蒸腾出灼热的腥气。
一百具精悍的肉体,在进行着最枯燥,也最恐怖的修行。
直拳。
侧踢。
格挡。
突刺。
没有呐喊,没有嘶吼。
只有拳头撕裂空气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尖啸。
只有脚步踏在沙地上,带起的沉闷回响。
王大山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每一记直拳挥出,肩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顺着黝黑的脸颊流下,滴入干裂的嘴唇,又咸又涩。
他想停下。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
他的视线,越过前方挥汗如雨的同袍,死死锁住训练场边缘的那道身影。
叶惊鸿。
他们的百夫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督促,没有呵斥。
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压力,也是最炙热的动力。
那一日,百夫长用一记最基础的直拳,将合抱粗的铁木桩轰成齑粉的画面,已经化作神迹,烙印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是他们追寻的道。
那是他们渴望的力量。
王大山咬碎了牙,将喉咙里涌上的一口血腥气咽了回去,再次挥拳。
动作,标准,分毫不差。
叶惊鸿的目光从他的队伍身上扫过。
很好。
这群他亲手挑选的种子,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褪去杂质,显露出真正的锋芒。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狂热与投机,渐渐沉淀为一种狼一般的坚韧与沉默。
他们的动作,从生涩的模仿,变成了肌肉的本能。
一百个人,一百柄正在被烈火与重锤反复锻打的刀胚。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在这北关,在这座巨大的血肉磨盘里,仅仅是拳头硬,还不够。
他需要教给他们的,是杀戮的艺术。
而他自己,也需要变得更强。
拳,是百兵之胆,是近身搏杀的根基。
刀,是百兵之帅,是横扫千军的霸道。
但在这广袤的战场上,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蛮族铁骑,面对结成战阵的重甲步卒,刀与拳的距离,太短了。
他需要一种延伸。
一种能将他那足以碾碎山峦的力量,延伸到十步之外,甚至更远距离的武器。
叶惊hong的目光,投向了营地角落的兵器架。
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制式长枪。
枪,百兵之王。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它代表着距离,代表着穿透,代表着战场之上最冷酷高效的点杀。
在指导队伍的间歇,叶惊鸿走到了兵器架前。
他没有挑选那些用料精良的特制长枪,只是随手抽出了一杆最普通的白蜡杆长枪。
枪身入手,微沉。
那是一种与战刀截然不同的手感。
刀,追求的是刃的锋利与势的凶猛。
枪,追求的则是点的凝聚与力的传导。
他走到训练场的另一片空地,与他的队伍遥遥相望。
他没有立刻开始练习。
他只是站着,双手持枪,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没有去回忆任何高深的枪法秘籍。
他只是在感受。
感受这杆枪的重心,感受枪杆的韧性,感受枪尖那一点寒芒所指向的虚空。
他那修炼到神级的拳法与刀法经验,在这一刻融会贯通。
拳的劲力,是如何从脚下生根,通过腰胯拧转,最终贯通手臂,从拳锋爆发。
刀的意境,是如何将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于刀锋之上,斩出撕裂天地的一击。
万法归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持刀的他,是一柄霸道绝伦的凶兵。
那么此刻持枪的他,就是一尊冷静到极点的杀神。
他动了。
没有复杂的招式。
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动作。
刺。
他双脚扎根,腰身发力,手中的长枪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笔直地向前刺出。
枪尖,撕裂空气。
一遍。
十遍。
百遍。
千遍。
疯子营的士兵们,在训练的间歇,震撼地看着他们的百夫长。
他们的训练已经足够疯狂。
可与百夫长的修炼相比,他们的疯狂,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日升。
月落。
叶惊鸿的身影,仿佛与这片训练场融为了一体。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这杆长枪,只剩下那几个单调到极致的基础动作。
刺。
挑。
扫。
拨。
他将每一个动作,都拆解成最微小的单元,然后用亿万次的重复,去打磨,去淬炼。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枪杆。
他手掌的皮肤被粗糙的白蜡杆磨破,鲜血渗出,又凝固成痂。
新的血痂,覆盖住旧的血痂。
他的手掌,变得如同磐石般坚硬。
而他手中的枪,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起初,枪尖刺出,只是带起一阵风声。
渐渐地,风声变成了尖锐的呼啸。
再后来,每一次刺出,枪身都会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兴奋。
他的队伍,成了他最忠实的观众。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然后更加疯狂地投入到自己的训练中。
百夫长用他的行动,为他们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武道。
没有捷径。
唯有千锤百炼。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
这一日,当叶惊鸿再次完成了一万次基础突刺后,他缓缓收枪,立于原地。
他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
他的心神,与手中的长枪,彻底融为一体。
一种圆融通透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成了。
【基础枪法】,神级。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望向百步之外,一块充当箭靶的,磨盘大小的巨石。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
气贯长虹。
下一刻,他动了。
依旧是那一个最简单的,重复了千万次的动作。
刺。
这一枪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声轻响。
啪!
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以他的枪尖为中心,轰然炸开。
他身前的空气,被这一点极致的穿透力,硬生生压缩,然后引爆!
一道震耳欲聋的爆鸣,如同九天惊雷,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百步之外。
那块磨盘大小的坚固岩石,仿佛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
砰!
巨石,从中心处开始,轰然炸裂,化作了漫天碎屑。
叶惊鸿缓缓收枪。
枪身轻颤,发出一阵清越的龙吟。
疯子营的训练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漫天飘落的石粉,又呆呆地看向那个持枪而立,渊渟岳峙的身影。
一枪,百步,碎岩!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枪术!
叶惊鸿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武器库里,又增添了一项大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