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灵犀阁。
与静水湖那永恒的死寂不同,灵犀阁内,时间以另一种方式精确流淌。巨大的穹顶之上,周天星辰的投影按照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殿堂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星辰碎片与万年古木雕琢而成的圆桌静静矗立,桌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星图,仿佛连接着宇宙的脉络。
今日,是灵犀阁例行的日常会议。虽名为“日常”,但与会者皆是仙境中执掌一方法则、跺跺脚便能引动风云的圣级仙子。会议内容或许并非关乎仙境存亡的大事,却也涉及诸多法则协调、资源调配、下界监察等繁琐却必要的公务。
往常,这种会议,水清漓是极少亲自现身的。静水湖的超凡脱俗与他自身的清冷性子,使得他对这些“俗务”兴致缺缺。通常,若非涉及水之本源的重大事宜,他便会以一道神识投影敷衍了事,或者干脆由灵犀阁自行决议。
然而今日,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星辰圆桌旁,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陆续降临。
首先到来的是时间公主时希,她身着星月长裙,银发如瀑,容颜绝美却带着看透时光的淡漠,手持时间法典,静坐一隅,仿佛超脱于时光之外。
紧接着,空间之主御王黎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黑袍曳地,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周身散发着神秘莫测的空间波动。
随后,情公主艾珍如同一只快乐的蝴蝶翩然而至,粉色的裙摆飞扬,带来一阵甜腻的香气,她笑嘻嘻地和时希打了个招呼,便好奇地东张西望。
雷电尊者庞尊则是雷光一闪,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周身电弧噼啪作响,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瞥了一眼空着的主位(灵犀阁司仪颜爵的位置)和另一个空位,撇了撇嘴。
生命之母花翎款款而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她向众人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从容。
最后,一股凛冽的寒气弥漫开来,冰公主冰璃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座位上,冰雪为骨,清冷绝尘,她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只是静静地看着桌面倒映的星辰,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众仙子到齐,只差两人——司仪颜爵,以及……水之主宰水清漓。
庞尊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地道:“颜爵那家伙又迟到?水王子估计又不来了吧?每次都这样,要不咱们开始?”
时希淡淡开口:“时辰未到,稍安勿躁。”
黎灰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似乎勾了勾,未发一言。
就在这时——
“抱歉抱歉!诸位久等了!”
一个带着几分急切与歉意的声音响起。只见颜爵匆匆从偏殿赶来,他今日穿着一身相对简洁的墨色长袍,金色的长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快步走到主位坐下,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扫了一眼冰璃雪的方向,又立刻收回,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让诸位久等,是本司仪失职。会议这便开始……”他的语气,竟然少了几分往日的浮夸,多了几分沉稳。
众仙子都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今天的颜爵,似乎……有点不一样?
就在颜爵准备宣布会议开始,并默认水清漓缺席时——
圆桌旁,那个属于水清漓的位置上空,空间微微荡漾起来。一股精纯、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水之仙力悄然汇聚。
下一刻,一道纤细窈窕、巧笑倩兮的身影,由清澈的水光凝聚而成,优雅从容地出现在了那个座位上。
不是水清漓那冰冷孤高的身影,而是——
“水王妃,默?” 庞尊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来的正是默!
她今日穿着一袭水蓝色的流仙裙,裙摆如水波流淌,狐狸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对着在场诸位仙子落落大方地微微颔首:
“诸位安好。清漓今日偶有所感,正在静水湖深处与本源交融,不便前来。特命我代为出席此次会议,若有决议,我自会如实转达。”她的声音清越动听,语气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代夫与会!
一时间,圆桌旁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几位仙子的反应各不相同:
时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她对默代出席似乎并不意外。
黎灰兜帽下的阴影动了动,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神秘的气息波动了一下。
艾珍瞪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看默,又偷偷瞄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甚至气息更冷了几分的冰璃雪,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吃瓜表情。
庞尊先是愕然,随即哈哈一笑:“水王妃来了也好!总比水王子那个冰块……呃,我是说,总比空着强!哈哈!”他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打了个哈哈。
花翎则是温柔一笑:“有劳水王妃了。”
而冰璃雪……在默出现的瞬间,她周身那原本就凛冽的寒气,似乎……几不可察地……又降低了几度?她甚至没有抬眼看默一眼,只是盯着桌面的目光,仿佛更加……专注了?当然,也可能是完全不在意。
最不淡定的,要数主位上的颜爵!
在默现身的那一刻,颜爵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呼吸都放轻了!目光更是不敢往冰璃雪那边瞟了!心中疯狂呐喊:水王妃来了!大舅哥虽然没来,但“娘家人”来了!还是全权代表!这……这会议……我得好好表现!绝对不能出错!
他连忙起身,对着默恭敬地行了一礼(比平时对水清漓本人还要恭敬几分):“原来是王妃驾临,颜爵有失远迎!王妃能来,是我灵犀阁的荣幸!”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与小心翼翼。
默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姿态,轻轻摆手:“颜爵司仪客气了,会议请继续吧。”
“是是是!”颜爵连忙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主持会议。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简,条理清晰、言简意赅地开始汇报各项议题,一反往日夸夸其谈、东拉西扯的作风,效率竟出奇的高!
在讨论到仙境东北边陲一处冰原与沼泽交界地带的元素平衡问题时,议题自然涉及到了冰公主冰璃雪的权责。
颜爵深吸一口气,极其谨慎地、用词精准地阐述完问题,然后目光恭敬地看向冰璃雪,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问道:“……此事关乎冰原稳定,不知冰公主有何高见?”
他这谦逊有礼、甚至有点“卑微”的态度,让庞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艾珍则捂嘴偷笑。
冰璃雪终于抬起了她那冰雪般的眼眸,淡漠地扫了颜爵一眼,那目光,比万载玄冰还要冷。她朱唇轻启,只吐出了冰冷简洁的几个字:“依例,冻结即可。”
“是是是!冰公主所言极是!冻结!必须冻结!我这就安排下去!”颜爵忙不迭地点头应下,额角甚至渗出了一丝细汗。他这反应,简直像是下属在向上司汇报工作!
默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颜爵这副“谨小慎微”、“努力表现”的模样,又瞥了一眼自家小姑子那完全无动于衷的冰山脸,心中暗暗好笑。看来,舒言和自家妹妹的“联合教育”,效果相当显着啊!这颜爵,是真的开始“上道”了?
接下来的会议,颜爵全程精神高度集中,态度端正得近乎刻板,处理事务公平公正,遇到争议也能耐心协调,完全是一副克己奉公、兢兢业业的模范司仪形象!与以往那个能躲就躲、能糊弄就糊弄的颜爵判若两人!
一场原本可能枯燥乏味的日常会议,竟在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氛围中,高效而顺利地结束了。
“若无其他事宜,今日会议便到此为止。”颜爵最后宣布道,暗暗松了口气。
众仙子相继离去。时希和花翎对默点头示意后消失,黎灰悄无声息地隐没,庞尊拉着还想看戏的艾珍化作雷光遁走。
冰璃雪则是直接起身,看都没看任何人一眼,周身寒气一卷,便消失无踪。
最后,只剩下默和如释重负的颜爵。
颜爵连忙走到默面前,再次躬身:“有劳王妃了。今日会议决议,我会尽快整理成册,送至静水湖。”
默站起身,狐狸眼弯弯,笑道:“颜爵司仪今日主持得当,处事公允,与往日大不相同,清漓若是知晓,想必也会欣慰。”
颜爵闻言,受宠若惊,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连声道:“王妃过奖!颜爵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定当继续努力,不负所托!”
默笑了笑,身影缓缓化作水光消散,只留下一句带着笑意的传音在颜爵耳边响起:“路还长,好好走。”
颜爵站在原地,回味着默的话,看着冰璃雪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坚定的光芒。
代夫与会,看似平常,却意味深长。这无疑是对颜爵近期“表现”的一种无声的认可与温和的鞭策。
而颜爵,也终于在这条“追妻火葬场”的边缘,找到了正确的努力方向——先做好自己,再谈其他。
他的“长征”,总算迈出了脚踏实地的第一步。而这一切,都被那位代夫出席的“娘家人”,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