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主殿内,气氛因那幅水幕上呈现的、充满压抑与无奈气息的古代“童养媳”生活画卷,以及默那番“剑走偏锋”、硬是将悲惨对比出甜蜜的“神级解读”,而变得既诡异又微妙。苏皖沫早已被自家姐姐姐夫的“神仙脑回路”震得麻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原地消失。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苏皖沫看着水幕上那即将进行到“拜堂”环节、画面中新娘(曾经的童养媳)脸上那强忍泪水、麻木认命的表情,一个旋律、一段歌词,如同鬼使神差般,猛地从她记忆深处蹦了出来。那是她在人类世界时,偶然听过的一首极其特别的、将喜庆与悲凉诡异融合的歌曲——《囍与悲》。
几乎是下意识的,带着一种被眼前景象强烈触动后的恍惚感,苏皖沫喃喃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念出了声:
“那个场景……可以配《囍与悲》……”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仿佛还沉浸在歌曲营造的那种矛盾而撕裂的氛围里。
默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继续她的“对比式炫耀”,听到妹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由得停下了话头,好奇地转过头看向她:“嗯?小沫,你说什么?什么《囍与悲》?”
苏皖沫被默一问,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一种想要表达、想要分享那种强烈情绪冲击的冲动,压过了尴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首歌的歌词,那歌词的内容,与水幕上的画面,简直是天作之合!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望向水幕上那个穿着不合身红嫁衣、眼神空洞的女孩,用一种带着奇异韵律感、混合了叙述与吟唱意味的语调,轻声念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反而带上了一种沉浸其中的、带着悲悯与无奈的情绪:
“你还在哭什么
他都已经笑了
官人到门口了
你知道怎么做
把眼泪藏好了
以后请好好活”
这几句歌词一出,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击中了水幕画面最核心的悲剧内核!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却如同提线木偶,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必须强颜欢笑,为了“以后请好好活”这个苍白无力的理由,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深深掩藏。
主殿内的空气,仿佛因这几句歌词而骤然凝滞了一瞬。连一直沉浸在“甜蜜对比”中的默,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收敛,狐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她虽然刚才在调侃,但她并非不懂悲欢,只是表达方式异于常人。这直白而残忍的歌词,像一根针,刺破了那层“习俗”的外衣,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无奈。
苏皖沫没有停顿,仿佛被歌词的情绪推动着,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低沉:
“你还在哭什么
他都已经笑了
官人到门口了
你知道怎么做
把眼泪藏好了
以后请好好活”
重复,像是无奈的叹息,又像是命运无情的催促。
然后,她的语调微微扬起,指向了仪式最关键的环节,也将那种压抑推向了顶点:
“你还在哭什么
他都已经笑了
马上要拜堂了
你知道怎么做
就算是假的装的”
“就算是假的装的”!
最后这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下!道尽了所有强颜欢笑的本质,将所有表面的“喜庆”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悲”!
歌词念完了。
主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水幕上,那虚幻的、正在进行着虚伪喜庆仪式的画面,还在无声地流转。红衣、红烛、喧闹的宾客,与新娘眼中深藏的绝望,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苏皖沫念完,自己也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她低下头,小声补充了一句:“人类世界……有些歌,就是这么写的……很……贴切……”
默沉默了。她不再去看水清漓,而是静静地望着水幕,望着那个女孩。她脸上的狡黠与得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深思的神情。她或许无法完全体会那种底层凡人的绝望,但这歌词中蕴含的、关于“身不由己”、“强颜欢笑”的无奈,却以一种强大的共情力,触动了她。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如果自己没有遇到清漓,如果自己的命运也是被某种力量安排、无法自主……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个假设让她心底微微发寒。
而一直静坐如冰、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的水清漓……
在苏皖沫念出第一句“你还在哭什么”时,他半阖的眼帘,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当那句“把眼泪藏好了,以后请好好活”重复第二遍时,他搭在膝上的、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当最后那句“就算是假的装的”落下时……
水清漓那冰封般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周身那原本如同深海般沉寂的气息,却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那并非不悦,也非同情,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触及了某种关于“命运”、“规则”与“自我意志”的思考。
他缓缓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起眼帘。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寒冷的星海,深邃无垠,倒映着水幕上那场虚假的喜庆,也倒映着身旁默那陷入沉思的侧脸。
他的目光,在默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类似于“庆幸”的情绪?
庆幸……她无需经历那般身不由己。
庆幸……她的笑容,从未需要“假的装的”。
庆幸……她在他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所有的喜怒哀乐,无论是狡黠、调皮,还是依赖与温柔。
虚空之中,水龙的意念缓缓拂过,带着一种悠远的沧桑感:“红尘百态……悲喜交织……规则之下……众生皆苦……”
这意念,像是对那场水幕戏剧的注解,也像是对某种更宏大命题的感慨。
苏皖沫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姐姐和姐夫,心里有些打鼓。她是不是……不该念这首歌?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了?
就在这时,默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向苏皖沫,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但少了几分之前的戏谑,多了一丝认真。
“小沫,”默的声音很轻,“这首歌……写得很真。”
她顿了顿,又转头看向水清漓,嘴角重新弯起,但这次的笑容,却带着一种不同于之前的、更加温暖的意味:“所以啊,清漓,我们这样……真的很好。”
她没有明说“这样”是哪样,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水清漓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丝极淡的“庆幸”化为了更加清晰的柔和。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一场原本始于戏谑调侃的“观影会”,因一首歌的介入,竟意外地触及了更深层的东西,让这份静水之下的相守,显得更加珍贵。
水幕上的画面渐渐淡去,最终化为点点水光,消散在空气中。
但那首《囍与悲》的旋律与歌词,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在场每一个(包括非人)存在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