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虹沙漠,深处。
与静水湖的宁静深邃截然相反,这里是无尽的灼热与死寂。连绵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涛,在毒辣的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空气。唯有沙漠最核心处,那座由赤红岩石构筑、终年流淌着岩浆的宫殿,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狂暴能量,证明着此地主宰的存在。
宫殿深处,火燎耶盘坐于一座沸腾的岩浆池旁。他周身烈焰缭绕,气息却不如往日那般鼎盛,隐隐透出一丝虚浮。前几日在静水湖的败北,尤其是本命神通被水龙强行破去,不仅让他颜面扫地,更着实损伤了些许元气。此刻,他正借助这地心熔岩的精火,缓慢修复着体内的暗伤,同时,一股难以宣泄的憋屈与怒火,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他胸中翻腾不息。
(水清漓!默!还有那条该死的长虫!此仇不报,本领主誓不罢休!) 火燎耶咬牙切齿,赤红的眼眸中跳动着暴戾的火光。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当日狼狈的情景,每想一次,心头的怒火便炽盛一分。
就在他心绪不宁,几乎要引动岩浆暴走之际,一股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宫殿而来。
是艳火凤凰!还有……苏皖沫?
火燎耶眉头一皱,神识瞬间扫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艳火凤凰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少了平日里的张扬与炽烈,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湿冷之意?以及一种仿佛受了巨大委屈后的萎靡不振?而苏皖沫的气息倒是平稳,甚至隐隐有一丝……如释重负?
(怎么回事?) 火燎耶心中疑窦顿生。(这丫头带着凤凰出去‘溜达’,怎么溜达成这副德行回来了?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莫非是皖沫这丫头,心有不忿,带着艳火凤凰去找水清漓和默的麻烦了?结果……也栽了?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在他想来,苏皖沫作为他的弟子,又深受静水湖那对夫妻的恩惠(尤其是帮她成仙),见他这个师尊受辱,年轻气盛之下,带着实力强大的艳火凤凰前去理论甚至试图“讨个说法”,是完全有可能的!而结果,看看艳火凤凰那副如同被暴雨淋透、斗志全无的怂样,以及苏皖沫那看似平静实则可能隐藏着挫败的情绪,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是碰了一鼻子灰,惨败而归!
想到这里,火燎耶心头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几分,反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徒弟不自量力、鲁莽行事的恼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憋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同病相怜”。
(哼!连本领主都讨不了好,你们去又能如何?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冷哼一声,但语气中却少了几分对徒弟的斥责,多了几分对静水湖那对夫妻的愤恨。(也好,让这丫头亲身经历一下,才知道那对夫妻是何等难缠!省得她日后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这时,苏皖沫已经骑着艳火凤凰落在了宫殿外的平台上。她轻盈地跃下凤背,拍了拍艳火凤凰低垂的脑袋,低声说了句“回去好好休息”,然后便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不甘与些许后怕的神情,步履略显沉重地走进了宫殿。
“师尊。”苏皖沫来到火燎耶面前,恭敬地行礼,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火燎耶抬起眼皮,赤红的眸子扫过她,又瞥了一眼殿外那只耷拉着翅膀、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艳火凤凰,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凤凰的气息为何如此萎靡?你们去了何处?”
苏皖沫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弟子无能”的惭愧模样,低声道:“师尊恕罪……弟子……弟子见师尊前日归来,神色不豫,心中愤懑难平。一时冲动,便……便带着小凤凰,想去静水湖……理论一番。”
她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偷眼观察火燎耶的反应。见火燎耶虽然面色阴沉,但并未立刻发作,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她心中大定,继续按照自己构思好的剧本演下去:
“谁知……那水王子与水王妃,实在……实在是不讲道理!”她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委屈与愤慨,“我们还未说上几句话,那水龙便不由分说动手……小凤凰它……为了护我,与那水龙激战,奈何属性相克,又在对方主场……最终……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挫败与屈辱。这番说辞,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艳火凤凰确实“泡”了静水湖的水,也确实是因为属性相克和主场劣势吃了亏(虽然是泡水亏)。假的部分是,根本没什么理论,也没什么激战,完全是她主动送去给人“出气”的。
但这一切,听在刚刚经历过类似遭遇、先入为主的火燎耶耳中,却是再合理不过!他甚至能脑补出完整的画面:自己这傻徒弟带着凤凰去讨说法,结果被对方强势碾压,凤凰为了保护主人力战不敌,最终狼狈逃回……这简直是他自己遭遇的翻版!
“哼!不自量力!”火燎耶冷哼一声,语气严厉,但眼底那丝对静水湖的怒火显然更盛,而对苏皖沫的“鲁莽”,反倒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责备,反而有种“你也知道厉害了吧”的意味。“早就告诫过你,静水湖那地方,龙潭虎穴,岂是你能随意闯的?这次吃亏,就当买个教训!”
“是,师尊,弟子知错了。”苏皖沫连忙躬身应道,心中却乐开了花。果然如她所料,师尊直接帮她圆上了这个“英勇败北”的故事!
(将错就错,完美!) 苏皖沫心中窃喜。(反正我也不亏,姐姐姐夫的气也出了,心情肯定好了。我还顺带在师尊这里刷了一波‘同仇敌忾’、‘勇于为师出头’的好感度,虽然方式有点……嗯,特别。至于小凤凰……泡个冷水澡,去去火气,也挺好!)
她甚至觉得,经过静水湖这一“泡”,艳火凤凰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依赖?好像经过共患难(单方面被泡)后,关系还更近了一步?
“下去吧,好生修炼!实力不济,说什么都是枉然!”火燎耶挥了挥手,语气不耐,但目光扫过苏皖沫时,却似乎比以往多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或许在他看来,这徒弟虽然鲁莽,但这份敢于为他出头的“孝心”,还是值得……嗯,稍微肯定一下的?
“是,弟子告退。”苏皖沫强忍着笑意,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走到殿外,看着依旧蔫头耷脑的艳火凤凰,她走过去,摸了摸它还有些潮湿的羽毛,低声道:“好啦,别委屈了,回去给你找最好的火晶石补补。”
艳火凤凰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是在控诉,但又带着点认命般的亲近。
苏皖沫笑着,带着这只刚刚经历了“奇幻漂流”的凤凰,向自己的修炼之地走去。一场原本可能引发师尊震怒的“私自行动”,就这样在她机智的“将错就错”下,化作了一场增进师徒感情(?)和主宠关系(??)的奇妙插曲。
而宫殿内,火燎耶望着徒弟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静水湖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将这笔账再次记在了水清漓和默的头上。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所以为的“徒弟替他出头反遭羞辱”的戏码,真相竟是如此的一波三折且……充满黑色幽默。
仙境的恩怨,有时便是这般,真假难辨,唯有当事人心中,各有一本算盘,打得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