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那间被无形枷锁禁锢的寝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默王妃端着一盏新沏的、用静水湖心冰露冲泡的仙茗,步履轻盈地走入殿内,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浅笑,仿佛只是寻常的探视。
“清漓,今日感觉可好些了?”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榻边的玉几上,声音柔和,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着痕迹地扫过榻上那“假冒者”的脸。
那“水清漓”倚在榻上,脸色比前几日更显阴沉,周身的气息也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躁与疲惫。连续数日试图调动水脉权柄失败,加上与幕后主使沟通不畅(默的权限封锁和静水湖的天然隔绝效果显着),显然已让他濒临忍耐的极限。他闻声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晦暗的厉色一闪而逝,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的淡漠所取代。
“尚可。”他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落在茶盏上,而是直直地看向默,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默,有件事,需你即刻去办。”
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温顺地应道:“何事?你尽管吩咐。”
“灵犀会议,” “水清漓”一字一顿,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模仿来的威严,“地点,定在灵犀阁。你……以我的名义,即刻向仙境各方发出讯息,三日后,于灵犀阁议事。”
他说完这番话,紧紧盯着默的脸,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窥探出什么。
然而,默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疑惑,甚至没有追问为何突然要召开会议。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那双狐狸眼中,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那神色,并非震惊,也非为难,而更像是一种……混合着荒谬、了然、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紧接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轻轻“啊”了一声。
“清漓,”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提醒一个记性不好的人,“你……你是不是静养太久,有些事记不清了?”
她微微歪头,看着“水清漓”,眼神清澈,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灵犀阁……早已名存实亡了呀。很多年前,仙境秩序重整时,灵犀阁就已并入了幕天阁,归世王哥哥统辖了。如今哪还有什么独立的灵犀阁可供议事呢?”
她的话语轻柔,却像一道惊雷,在那“假冒者”的脑海中炸响!
“水清漓”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与……慌乱!他显然完全不知道这个消息!或者说,他背后提供情报的势力,给出了一个严重过时、甚至是致命错误的信息!
(他居然不知道?!) 默在心中简直要大笑三声!(这幕后主使是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古董?连灵犀阁早已成为历史都不知道?就这情报水平,也敢来冒充水清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简直是她近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一个试图冒充仙境顶尖存在、甚至想召开高层会议的家伙,居然连会议地点的归属和现状都搞不清楚!这已经不是拙劣能形容的了,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然而,好笑之余,默的心思立刻活络开来。(将地点定在早已不存在的灵犀阁……这背后,恐怕大有文章。) 她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地分析着。(是情报失误?还是……对方故意如此?想利用‘灵犀阁’这个旧名头做文章?比如,借此试探各方对旧秩序的态度?或者,想将水清漓与‘过时’的灵犀阁绑定,打击其威信?)
但无论如何,对方这个选择,却阴差阳错地,将一个人物拖入了局中——世王!
(世王哥哥……) 默的思绪飘向了那位执掌毁灭与新生、秩序与混乱的至高存在。(他老人家向来超然物外,最烦这些琐事。这次本想安安静静看场戏,没想到,这冒牌货居然直接把‘舞台’选到了他老人家的地盘上……)
这简直是提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屎)啊!
默几乎能想象出世王哥哥得知此事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会露出何等“有趣”的神情。是觉得被冒犯而震怒?还是觉得这出戏越发“精彩”而露出玩味的笑容?
(看来,这下不想打扰他老人家清静也不行了。) 默心中暗道,嘴角却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过……这或许是件好事?)
既然对方主动把舞台搭到了幕天阁门口,那何不……顺势而为?
“不过……”默脸上适时的为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既然你已决定,地点定在‘灵犀阁’……那或许,我们可以向世王哥哥借一下场地?毕竟,那里现在归他管辖。以你和世王哥哥的关系,借个地方开会,应该……不难吧?”
她这话,看似是在为“水清漓”排忧解难,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将“世王”这个最大的变数,正式引入了棋局!而且,是以一种“合情合理”的方式——是“水清漓”您自己选的灵犀阁,而灵犀阁现在是世王的地盘,要去开会,总得跟主人打声招呼吧?
(罪过罪过,还真是罪过啊!) 默在心中毫无诚意地“忏悔”着,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世王哥哥,对不住啦!本来您只想看戏,现在怕是要被这群蠢货拖下水了。不过……有您坐镇,这场戏,想必会更加‘精彩’吧?)
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当那冒牌货踏上幕天阁的地盘,面对那位连水清漓都要敬重三分的世王哥哥时,会是怎样一副光景!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
那“假冒者”听完默的话,脸色变了几变,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改口,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最终,他只能硬着头皮,维持着最后的镇定,沉声道:“……可。你……去安排吧。”
“是,我这就去办。”默恭敬地应下,垂下眼帘,掩去眸中那计谋得逞的亮光。
转身离开寝殿的刹那,她脸上的温顺瞬间化为一片冰冷的锐利。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而且,还是在世王哥哥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