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川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极光依旧在夜空中无声流淌,变幻着幽绿、淡紫、绯红的光带,将冰璃雪绝美而冰冷的侧脸映照得如同神话中的雕塑。她方才那句话,声音并不大,甚至比冰晶碎裂的声响还要轻,却像一道无形的绝对零度冲击波,瞬间冻结了颜爵周身所有的空气,乃至他思维深处涌动的所有念头。
“嫂子她的计划,已经到最关键的一步了。”
嫂子……指的自然是默。
计划?最关键的一步?
颜爵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冰玉笛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并非对仙境的暗流一无所知,相反,作为灵犀阁昔日的司仪,作为与多位远古仙子交好的存在,他的消息远比绝大多数仙境生灵灵通。他隐约知道默近些年来并非仅仅是在水玲珑宫安享宁静,也并非只是帮助水清漓处理水系事务。她似乎在暗中推动着什么,一些与人类世界、与某种古老的预言、甚至与幕天阁最终意图息息相关的事情。
但他从未想过,这“计划”已然推进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这意味着,一切铺垫都已完成,最终的行动,或许就在眼前!
而冰璃雪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如同审判的钟声,一字一句,敲打在颜爵的心头,也仿佛敲打在了整个世界的命运之弦上:
“诺亚方舟的人类火种,该付出代价了。”
诺亚方舟!
颜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词,在仙境高层并非秘密,那是一个流传于某些古老预言和禁忌记载中的名词。它并非指代某一艘具体的船只,而是象征着人类文明在面临灭顶之灾时,被某种力量(或许是某些心存怜悯的远古存在,或许是人类自身最后的挣扎)保存下来的、最后的“火种”。这火种,可能藏匿在某个绝对隐秘的亚空间,可能以基因库、文明数据库的形式存在,旨在灾难过后,重启人类文明。
这“火种”,被认为是人类这个种族最后的希望,是他们在诸神或者说强大存在怒火下的最后避难所。
而现在,冰璃雪用如此平静却冰冷彻骨的语气宣布——它该付出代价了!
是谁要它付出代价?是默!是那位被世王和水清漓倾力培养的“嫂子”!她要清算的,是什么“代价”?是远古人类对自然法则的亵渎?是对仙境平衡的破坏?还是……某种更深远、更残酷的因果?
颜爵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寒意并非来自冰晶川的环境,而是源于对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冷酷决绝的意志的恐惧。毁灭一个种族现存的生命是一回事,而连其最后的、被视为希望的火种都要彻底掐灭,这意味的是……斩草除根,是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终结!
没等颜爵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冰璃雪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终局盖上了最后的印章,也揭示了默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
“嫂子她想让幕天阁重新成为世界的主宰,而她做到了。”
重新成为世界的主宰!
颜爵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幕天阁,这个由世王统领、十阶强者构成的、拥有颠覆宇宙秩序力量的庞大组织,其终极目标,在仙境顶尖存在中并非绝对的秘密。他们本就源自法则的阴暗面或宇宙的清理机制,旨在肃清失衡,重塑秩序。而“重新成为世界的主宰”,则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满足于隐于幕后维持某种平衡,而是要走到台前,以绝对的意志和力量,掌控所有世界的运行法则,包括人类世界及其最后的希望!
默,这个后天仙子,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长,所有的行动,最终都指向了这个宏大而恐怖的目标!她不仅仅是水清漓的妻子,不仅仅是世王欣赏的后辈,她更是幕天阁意志最坚定、最有效的执行者与推动者!她利用她的智慧、她的力量、她所获得的一切资源,一步步地将这个目标变为现实!
而冰璃雪说——“她做到了”。
这四个字,重若山岳。它不是预测,不是期望,而是陈述一个即将完成或已经无法逆转的事实!默的计划,已经成功在望,幕天阁重临主宰之位的时刻,即将到来!诺亚方舟人类火种的覆灭,或许就是这最终乐章最激昂、也最残忍的一个音符!
露台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颜爵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在绝对寒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动地的信息。他终于明白,为何冰璃雪会对默有那般高的评价,为何会认可她与哥哥“并肩”。因为默所图谋、所践行的事情,其规模与影响,早已超越了个体实力的范畴,那是关乎世界格局、文明存续的宏大叙事!在这盘大棋中,默扮演的,是足以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棋手!
良久,颜爵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阿雪……这……这是最终的决定了吗?世王和水王子他们……”他想知道,这究竟是默一人的意志,还是整个幕天阁,尤其是那两位至高存在的共同意志。
冰璃雪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注定发生的未来。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哥哥从未反对过。世王……乐见其成。”
简单的回答,却说明了一切。水清漓默许甚至支持自己妻子的行动。而世王,那位至高存在,对此持肯定态度。默的计划,与幕天阁的终极目标完全一致,并且,她以她的方式,成功地推动了这一进程。
颜爵彻底沉默了。他还能说什么?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他这艺术之灵,冰璃雪的丈夫,又能做什么?阻止?无异于螳臂当车。欢呼?他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旧秩序终结的怅惘,也有对那注定覆灭的“火种”的一丝难以言说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无力与接受。
他看着冰璃雪清冷绝尘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她今日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这不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更是一种提醒,一种宣告。提醒他风暴将至,宣告新时代的来临。作为她的丈夫,他需要明确自己的立场,准备好迎接一个由幕天阁绝对主宰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未来。
冰璃雪终于缓缓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落在颜爵的脸上,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意味:“颜爵,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旧的篇章终将翻过。我们能做的,便是顺应这洪流,守护好我们该守护的。”
她所说的“该守护的”,自然是冰晶川,是他们之间的这份宁静。
颜爵看着妻子,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温柔。他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冰璃雪冰凉的手,尽管那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他却握得很紧。
“我明白,阿雪。”他轻声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无论外界如何变幻,冰晶川永远是你的净土,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至于诺亚方舟的命运,至于幕天阁的重临,至于那位一手推动这一切的“嫂子”……那些,都已不是他能够置喙的了。他只需知道,他的世界,就在这片冰雪之中,就在眼前这个清冷的人儿身边。
极光依旧在夜幕上无声演绎着绚烂与寂寥,仿佛在默默见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与另一个更加冰冷、也更加绝对的时代的开启。而冰璃雪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则如同命运的判词,早已书写好了终局的序章。默的计划,无人可挡,幕天阁的主宰之位,即将以最彻底的方式,重临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