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那句关于“幕天阁门槛”的“温馨”提示,如同在议事厅内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深水炸弹。其威力并非惊天动地的冲击波,而是一种无声无息、却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这股寒意不仅精准地命中了手持长灯守护、已然如同惊弓之鸟的御王黎灰,更如同扩散的冰霜,瞬间席卷了在场的其他“客人”。
庞尊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雷电仙力在体内奔涌,仿佛下一刻就要面对生死危机。白光莹紧紧依偎着他,光之仙力本能地流转,形成一层薄薄的守护光晕,尽管她知道这在幕天阁的核心之地可能毫无意义,但这已是她面对极致威胁时的本能反应。情公主艾珍更是吓得小脸煞白,那双总是映照七情六欲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躲到离她最近的颜爵身后,寻求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就连一向清冷自持的时间公主时希,那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指尖泛白,显然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并非仅仅因为默的威胁本身,更是因为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身处何地——禁忌之地,幕天阁的核心议事厅!在这里,世王的本尊高踞王座,水清漓漠然伫立,默谈笑间便能决定一位法王的命运,甚至连天道雷霆都能随手“薅羊毛”。这是一个完全由绝对力量与冰冷规则主导的领域,他们这些“旧识”,在此地本质上与“人质”或“旁观证据”无异。黎灰若真触怒禁忌,谁能保证那滔天的怒火不会波及池鱼?幕天阁的“规矩”,可从未承诺过会对“无关者”网开一面。
然而,就在这恐惧如同潮水般即将淹没庞尊等人的理智时,那个将他们带入这种恐惧境地的“罪魁祸首”,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轻咳声。
“咳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默正用手背轻轻掩着唇,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肃杀之气,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诧异表情,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依次扫过紧张兮兮的庞尊、白光莹、艾珍,最后落在时希身上,语气充满了“不解”:
“哎?我说……庞尊,光莹,情儿,还有时希姐姐……” 她歪了歪头,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刚才那句‘温馨提示’,明明是针对那个‘拿灯的’呀!”
她的手指明确地指向了依旧抱着长灯守护、脸色惨白的黎灰。
“你们这几个没拿灯的……” 默的语调上扬,带着浓浓的打趣意味,“一个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仙力都绷起来了,这是要干嘛?准备帮我一起揍黎灰吗?还是觉得我们幕天阁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动不动就‘殃及池鱼’的黑店?”
“殃及池鱼”四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带着明显的调侃。
随即,她脸上绽开一个安抚性的、甚至可以说非常“和善”的笑容,连连摆手:
“安了安了!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并非仙术,却比仙术更能缓解紧张情绪。
“我们幕天阁做事,向来最讲规矩,也最重‘因果’。” 默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谁做的事,谁来承担后果。这笔账,只会算在黎灰头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牵连到无关的各位。”
她特意强调了“无关”二字,仿佛在无形中划下了一条安全的界限。
然后,她的语气再次变得轻快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忆旧的暖意:
“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忘了……”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这宏伟而压抑的议事厅,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由水之幻力构筑的、充满怀旧感的灵犀阁幻象。
“带你们重温昔日灵犀阁光景,让你们有机会像以前一样聚在一起说说话、叙叙旧的……”
默的指尖轻轻点向自己,脸上带着一抹狡黠而真诚的笑容:
“……不也是我吗?”
“我要是真想对你们不利,或者幕天阁真把你们视为需要清除的‘隐患’,又何必多此一举,耗费心力营造那片‘梦幻泡影’呢?直接在这里‘开门见山’,岂不是更省事?”
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浇灭了庞尊等人心中大部分的恐惧之火。
是啊,是默主动提议并支撑了那片灵犀阁幻象,让他们有机会在相对“安全”和“熟悉”的环境下交流、甚至交锋。虽然过程中充满了算计和压力,但至少,她给予了他们一个缓冲和表达的机会。这本身,就是一种隐晦的、基于过往情分的“善意”或者说“策略性怀柔”。
默看着众人神色稍缓,趁热打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所以啦,你们就放宽心,该看戏看戏,该……嗯,该担心黎灰就担心黎灰。” 她促狭地瞥了一眼黎灰,“总之,只要你们不主动去碰那盏灯,或者试图干扰幕天阁的正事,我以……嗯,以我默的人格担保,你们绝对可以安安稳稳地,看完这场‘演出’,然后……”
她拖长了语调,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世王和水清漓,见他们并无反对之意,才继续说道:
“……然后,该怎么离开,还怎么离开。我们幕天阁,还是很讲待客之道的,尤其是对……‘故人’。”
“故人”二字,她咬得微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既有对过去的缅怀,也有对现状的清醒认知。
这一刻,庞尊、白光莹、艾珍,甚至时希,都真正松了口气。默的承诺,或许不能完全代表世王的最终意志,但以她在幕天阁的地位以及她此刻展现出的态度,至少保证了他们暂时的安全。那种如芒在背、随时可能被波及的恐惧感,终于消散了大半。
议事厅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主要源于黎灰和他手中的灯),但至少对于庞尊等人来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他们看向默的眼神,也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慨。
这个在幕天阁长大的女子,似乎总能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在绝对的冷酷规则与微妙的人情世故之间,找到一种危险的平衡。
而默,在成功安抚了“池鱼”之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位手持“烫手山芋”、独自承担所有风险的“持灯人”——御王黎灰。接下来的路,只能由他独自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