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佳氏与张桂姐同住延禧宫。眼见大批宫人涌入搜查,兆佳氏受惊之下,竟骤然发动!
这是她的头胎,产程颇久。当接生嬷嬷将小格格抱至眼前,她心中只余一声叹息:阿哥终究是没盼来,这延禧宫怕是真的风水不旺。
与此同时, 梁九功于张桂姐居所搜出磨成细粉的莪术,此物一出,张氏戕害皇后之罪,铁证如山!
丧事未毕,玄烨眼皮都未抬一下,径直将张氏所出的皇四女指给同宫的兆佳氏抚养,便再无过问。
五月初八日, 玄烨谕令礼部会同内阁、翰林院拟定大行皇后谥号。帝辍朝成服,妃嫔以下皆从之成服。梓宫先移于西华门外,再移往都城北沙河巩华城殡宫暂安。
至此,芳仪盛大丧仪的主体在玄烨的悲泣中暂告段落。
史官记载:帝辍朝五日,命诸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然因三藩战事未息,免去直隶各省文武官员齐集举哀、制服及遣官进香之礼。
后续祭奠,玄烨皆亲力亲为:
五月十三日常祭、二十一日初祭、二十二日绎祭,帝均亲临举哀。
二十七日,亲送大行皇后梓宫至巩华城。
二十九日,再赴巩华城行大祭礼,诸王大臣齐集举哀后除服。
六月二十六,以册谥大行皇后,派佟国纲告祭太庙。
二十七日,玄烨素服亲御太和门,遣和硕康亲王杰书、和硕庄亲王博果铎、赍册宝,前往巩华城行册谥礼。
二十八日,正式颁诏天下,册谥大行皇后为仁孝皇后。册文中,玄烨深情追忆爱妻:“温惠性成。柔嘉天亶。发祥世胄。正位中宫。佐朕奉事太皇太后皇太后。克诚克孝。统理内治。维敬维勤。节俭居身。宽仁逮下。徽音茂着。懿范彰闻。”
此后,自当年七月至次年三月,除十月外(因十月初三为皇太后圣寿节,故改于初四前往),玄烨每月初三日必亲至巩华城,行月祭仁孝皇后之礼。
风波过后,后宫难得沉寂了数日。
桑宁听闻张桂姐所为,满心错愕:“大格格那般好的孩子,生母怎会如此歹毒?”
圆姐嗔她一眼:“你这丫头!前些日子还为着赫舍里家联姻的事儿编排那位主子,如今倒又数落起张桂姐来了?”
“那如何能一样,”桑宁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呐!”
“咱们不知全貌,莫要妄议。多说多错,祸从口出。”
“姐姐提点得是,咱们私下说说便罢。”
这些日子,婉仪整日闭门不出。圆姐登门探视,她也只道身子欠安,改日再奉茶细叙。
叶赫那拉府上的书信一封接一封递进来,婉仪却始终未启一封。
琴音见主子整日恹恹,心疼不已:“主子,园子里景致正好,奴婢陪您出去散散心?总闷在屋里,仔细身子都锈了。”
婉仪只摇头:“仁孝皇后新丧,我岂有心绪。”
“奴婢知道您与娘娘情谊深厚,”琴音柔声劝道,“可斯人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保重身子要紧。”
婉仪幽幽一叹:“琴音,你不明白,终究是我欠她的...”她目光落在案头堆积的信笺上,“把这些都拿去烧了吧。”
“主子真不瞧瞧?”琴音迟疑道。
“瞧什么?”婉仪语气淡漠,透着一丝倦意,“无非是阿玛盼着我去争那继后之位罢了。”
琴音不敢再多言,默默抱起那叠沉甸甸的信笺,走向角落的鎏金狻猊熏炉。炉火正温,她掀开盖子,正欲将信投入,指尖却因心绪不宁微微一颤,最上面几封信滑落在地。
“奴婢该死!”琴音慌忙去拾。
婉仪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散开的信纸一角,上面赫然是阿玛亲笔写下的“机不可失”四个遒劲大字,笔锋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她心头猛地一刺,像是被那字迹烫到,飞快地扭过头去,望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得方方正正、暮气沉沉的天空。
“都烧干净,一片纸屑也别留。”她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炉火贪婪地吞噬着纸张,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映得琴音的脸忽明忽暗。袅袅青烟带着叶赫那拉氏野心的焦糊味,在沉闷的室内弥散开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太监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通禀:
“主子,慈宁宫苏麻喇姑来了!”
琴音手一抖,险些碰翻香炉,惊疑不定地看向婉仪。慈宁宫?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苏麻喇姑亲自前来?
婉仪也是一怔,倦怠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诧和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迅速理了理鬓边并无散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仁孝皇后崩逝,慈宁宫此刻派人来,其意不言自明——试探?安抚?亦或是...
“快请。”婉仪的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沉静,只是搭在桌沿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帘栊轻响,苏麻喇姑一身素净的深青色宫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面容平和,眼神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室内,目光在熏炉里尚未燃尽的最后一点火星上稍作停留,又掠过婉仪略显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脸。
“给娘娘请安。”苏麻喇姑礼数周全,声音不高不低,透着历经风霜的沉稳。
“姑姑快请起。不知太皇太后有何懿旨?”婉仪起身虚扶,语气恭谨。
“老祖宗口谕,”苏麻喇姑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地传入婉仪耳中,“娘娘聪慧温良,深明大义。今宫中骤逢大变,皇后娘娘新丧,六宫无主,人心浮动。老祖宗忧心宫中诸事,特请娘娘即刻移步慈宁宫,陪老祖宗说说话,解解烦忧。”
陪太皇太后“说说话”?婉仪心下一沉。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分量却重逾千斤。在这风口浪尖,太皇太后单独召见,其意绝非闲聊解闷那般简单。是要试探?是要安抚?还是要...为那空悬的后位,寻一个合适的人选?
琴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婉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欠仁孝皇后的尚未理清,家族的重压已如影随形,如今太皇太后的目光也投注过来,这慈宁宫之行,是福是祸?
她缓缓抬起眼,唇边绽开一个得体却略显僵硬的浅笑,对着苏麻喇姑福了福身:
“烦请姑姑回禀老祖宗,臣妾即刻便去。”
苏麻喇姑点点头,目光在婉仪脸上又停留了一瞬,才道:“娘娘请随奴婢来。”
婉仪最后瞥了一眼熏炉,那里只剩下一捧冰冷的灰烬。她整了整素净的衣襟,迈步向外走去。门外,是暮色四合下更显肃穆深沉的紫禁城。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漩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