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力场破碎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夜莺眼中最后看到的,是无数道炽热的能量光束如同死亡之雨般倾泻而下,映亮了铁匠决绝的背影、玛拉怒吼着打空最后一发弹药的瞬间、沃克将黑蛛推向相对安全角落的动作、以及守夜人那逐渐变得透明、星云双眸彻底黯淡的消散身影。
然后,世界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刺目的光芒中。
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抛飞,身体撞在坚硬的岩石上,剧痛席卷全身,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贯穿灵魂的、并非来自物质世界的、巨大无比的**吸气**声——仿佛整个宇宙都从“门”所在的这个伤口,吸回了它流失的一切。
紧接着,是绝对的、连声音都被吞噬的寂静。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夜莺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肺里火辣辣地疼,吸入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臭氧、尘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星辰焚毁后的灰烬味。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全身每一处骨头都像散了架。
她发现自己躺在基座平台的边缘,身下是冰冷粗糙的岩石。平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能量武器留下的焦痕、崩裂的碎石和……暗红色的血迹。几名“清道夫”士兵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倒伏在不远处,他们黑色的装甲上覆盖着一层奇异的、闪烁微光的灰色尘埃。
挣扎着坐起身,肩膀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几乎晕厥。她环顾四周,心猛地沉了下去。
铁匠半跪在几米外,他的机械义眼彻底暗淡,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有一大片焦黑,正靠着一段断裂的金属构件喘息。玛拉躺在更远处,一动不动,沃克正跪在她身边,徒劳地试图用手捂住她腹部一个可怕的伤口,鲜血不断从他指缝涌出。黑蛛不见了踪影,或许被埋在了某处瓦砾下。
而平台中央,那座祭坛……已经消失了。连同祭坛所在的那片区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抹去,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边缘呈现熔融状态的圆形凹陷。凹陷中心,不再是通往异度虚空的能量圆环,而是一个……**点**。
一个极其微小,却吞噬了所有光线,让周围空间都微微向内扭曲的**绝对黑暗的点**。
“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散发着终结气息的奇点。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波动,却散发着比之前“门”的狂暴更令人绝望的威压。仿佛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将归于这个点。
“坍缩……开始了。”铁匠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他试图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只能依靠着残骸支撑。
夜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以那个黑暗奇点为中心,平台的地面、周围的岩壁,乃至更远处的空间,都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玻璃裂纹般的黑色纹路。这些纹路正以缓慢但不可阻挡的速度向外蔓延,所过之处,物质并未破碎,而是……**消失**了,直接化为虚无,连尘埃都不曾留下。
这不是爆炸,而是彻底的、法则层面的**抹除**。
“守夜人……最后时刻……用自己……残余的能量……偏转了大部分攻击……”铁匠断断续续地解释着,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力气,“……但……我们……还在……坍缩范围内……”
夜莺明白了。守夜人用最终的消散,为他们争取了片刻生机,但这点生机,正随着那不断扩散的黑色裂纹而迅速流逝。他们依然身处绝境。
“玛拉……”沃克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个饱经沧桑的老兵此刻显得如此无助。玛拉的呼吸已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夜莺忍着剧痛,爬到沃克身边,查看玛拉的伤势。太重了,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救治的可能。她看着沃克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那不断逼近的、代表终极虚无的黑色裂纹,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林风死了,守夜人消散了,玛拉濒死,其他人生死不明,而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将一种灾难换成了另一种更彻底的毁灭?
她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幸运的是,那个战术平板还在,虽然屏幕碎裂,但似乎还能勉强运作。她点亮屏幕,模糊的显示中,代表钥匙(灰鼠)的信号……彻底消失了。不是死亡的那种衰减消失,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般的、彻底的**无**。
重置协议完成,“钥匙”作为协议的一部分,也随着“门”的坍缩而归于虚无了吗?
那林风的牺牲,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她时,平板上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信号,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信号源……**来自那个黑暗奇点的方向**!
信号特征……无法解析,与她已知的任何能量模式都不同。但它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极其熟悉的**韵律**。一种她曾在林风与钥匙共鸣时记录下的、那种超越意识的沟通的韵律感!
难道……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心跳几乎停止的猜想浮现。
坍缩……并非纯粹的毁灭?守夜人说过,“门”是现实伤口,重置是将其“归零”。零,并非终点,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原点**?
那个奇点中,是否残留着“门”被重置前刹那的、所有与之关联的存在(包括林风、钥匙、甚至守夜人)的信息印记?那个信号,是某种……**回响**?或者说,是某种在新的“规则”下,试图重新**定义**自身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甚至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铁匠的声音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黑色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平台边缘,距离他们不足二十米。空间扭曲的感觉愈发明显,空气变得稀薄,光线也在被吞噬。
离开?往哪里走?上方通道被堵死,下方是深渊,四周是不断扩大的虚无。
沃克似乎做出了决定,他轻轻放下玛拉,拿起身边一支被打坏的枪,挣扎着站起来,脸上是一种平静的决绝:“我带玛拉走。你们……想办法。”
他指的是铁匠和夜莺。他想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可能还有一丝生机的他们吸引注意力,或者……用一种方式,和玛拉一起,不被那冰冷的虚无吞噬。
铁匠看着沃克,机械义眼无法表达情感,但他紧绷的下颌线说明了一切。他没有阻止,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夜莺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沃克最后看了一眼玛拉,然后转身,朝着与黑色裂纹蔓延方向垂直的、一处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平台边缘走去。那里下方是深邃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他没有犹豫,抱起玛拉,纵身跳了下去。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平台上,只剩下夜莺和重伤的铁匠,以及那个不断逼近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
铁匠看向夜莺,又看了看她手中屏幕碎裂的平板,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最后的方向。
夜莺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混乱的思绪和悲痛,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黑暗奇点,以及平板上那个微弱到极致的、带着熟悉韵律的信号。
赌一把。
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赌林风用生命换来的,不只是一个更安静的终结。
“去……奇点那边。”她指着平台中央那个光滑的凹陷,声音因虚弱和决绝而颤抖。
铁匠愣了一下,显然认为她疯了。去主动接近那个湮灭一切的东西?
“没有……其他路了。”夜莺看着他,眼神异常明亮,那是绝望中燃烧起的最后火焰,“守夜人……不会做无意义的事。那个信号……可能是……生路。”
铁匠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又看了看已经蔓延到脚边不远处的黑色裂纹。他点了点头,用未受伤的右手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着奇点方向走去。
夜莺搀扶着他,两人踉跄地踏过满是狼藉的平台,走向那片光滑的凹陷,走向那个悬浮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奇点。
越靠近,那股空间被拉扯的感觉越强,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出去。平板上那个微弱的信号,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在距离奇点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黑色的裂纹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身后,平台正在他们脚下寸寸消失。
“就是现在!”夜莺看着平板上的信号波动达到一个短暂的峰值,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凭着直觉,将全部的意识集中在那个信号上,心中呐喊着那个名字——
“林风!”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那个黑暗奇点……**极其轻微地……脉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了她和铁匠。不是撕裂,不是吞噬,而是一种……**牵引**。
他们的身体变得轻盈,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拉长,最后化为一片流动的光影。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夜莺最后看到的,是那个黑暗奇点周围,悄然绽放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
**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