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了笑,拐杖敲在石板路上,笃笃的声响像在打节拍,应和着坊里渐渐响起的动静——
石陀在抡锤锻铁,阿砚在画图,墨影在调试机关,三种声音混在一起,比任何盟誓都更让人安心。
阿砚放下矩尺时,发现尺子的温度已经传到了掌心。
她知道,从今夜起,这锻铁坊的火,不仅要烧红铁器,还要焐热人心。
而墙上那三个交叠的影子,会像个印记,刻在每个人的心里,陪着他们走过往后的风雨。
月光越发明亮,透过气窗,在地上铺了层银霜。
刀、尺、玉佩安静地躺在那里,像在守护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的田埂上,传来几声蛙鸣,带着春夜的暖意,仿佛在为这场月下的盟誓,轻轻喝彩。
小三揣着假图纸走在魏都的官道上,怀里的布币硌得胸口发疼。
那些青铜铸的 “魏” 字边缘锋利,像小刀子似的,透过粗布衫刺着皮肉。
他按阿砚的嘱咐,把图纸卷在节青竹筒里,外面裹着用油纸包好的腌肉 ——
是墨家伙房腌的腊肉,肥油浸得纸都透亮,据说秦国的信使最爱这口,闻到味儿就懒得细查。
晨雾还没散,路边的草叶上挂着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
走得急了,腌肉的油混着汗,在胸前洇出好大一片油渍,像块难看的膏药。
他不敢停,阿砚说 “越早把图纸送到,你娘就越早安全”,这话在他脑子里转了无数圈,脚底下像生了风。
路过魏宫工官署时,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门口的石狮子张着嘴,爪子上的青苔比去年又厚了些,连牙缝里都塞了些枯草。
去年冬天,他就是在这儿被抓去做学徒的,当时娘还在旁边哭,被一个满脸横肉的侍卫推搡着撞到狮子底座,额头磕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红豆。
后来娘就被送去了窑厂,再也没见过。
“站住!”
两个守卫横过长矛拦住他,矛尖在雾里闪着冷光,影子投在地上,像两条吐着信子的蛇。
左边那个守卫的甲胄没系好,露出里面的绸衫,一看就是个偷奸耍滑的,“怀里揣的什么?鬼鬼祟祟的。”
小三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却稳得很 ——
这些日子在墨家练打铁,早就练出了 “手上稳、心不慌” 的本事。
他慢慢掀开腌肉的油纸,露出里面的青竹筒,竹筒上还特意刻了几道花纹,看着像值钱的物件:
“是…… 是墨家的农器图谱,公子罂要的。”
他故意把阿砚给的矩尺往外面挪了挪,青铜的光泽在雾里晃得守卫眯起了眼。
那矩尺的边角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的 “兼爱” 二字虽然小,却刻得深,是墨渊长老亲手刻的。
小三记得阿砚说,这是给懂行的人看的,“魏宫里有咱们墨家以前的弟子,看见这字,会给你行方便”。
果然,守卫看到矩尺,脸色缓和了些。
右边那个年长的朝里面喊了声:
“侍卫长,墨家送东西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