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每一幕都带着铁砧的温度,却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焦。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山林渐渐变成平原。
远处魏都的城墙在雾中若隐若现,青灰色的砖墙上爬满青苔,像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吞噬一切反抗的星火。
阿砚缓缓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
指尖触到车帘上未干的血迹,那温热的触感忽然让她冷静下来 ——
石陀用断骨告诉她,有些东西必须守住;
木公用性命提醒她,有些信念不能磨灭。
她悄悄摸出藏在袖中的机关箭,墨影临别时塞给她的,说 实在不行就射马。
箭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让她的心跳渐渐平稳。
石陀,
她对着车缝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缕烟,却带着千斤重的承诺,你等着我。等我毁掉罂的军械库,等我把图谱送到安全地方,就去找你。到时候...... 我给你铸把最好的刀,比你的百炼钢还要锋利。
马车穿过护城河上的吊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变得沉闷。
阿砚最后望了眼来路,晨雾已经遮住了山林的轮廓,却遮不住那个刻在记忆里的身影 ——
他趴在地上,左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座永不坍塌的界碑,隔开了她的过去与未来。
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要带着两个人的信念往前走。
那些不能说的牵挂,那些藏在铁箱里的秘密,那些刻在断骨上的誓言,都会化作最锋利的武器,陪她在这座魏宫囚笼里,劈开一条生路。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锦垫,绣着繁复的云纹,指尖按下去能陷出个浅窝。
这柔软与阿砚身上的血污格格不入,她的粗布衫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血渍,蹭在锦垫上,像幅丑陋的涂鸦。
公子罂坐在对面,月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腰间系着条玉带,玉扣上的貔貅纹被摩挲得发亮。
他手里把玩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 ——
那是阿砚的《文物修复手册》,封面上还沾着点铁屑,是今早她在粮仓翻晒图谱时不小心蹭上的。
册子的边角有些卷曲,是她平时总揣在怀里磨的。
“汉代叠铸技术?”
罂的指尖划过手册里的插图,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与纸页摩擦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
他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虚妄之言。铁器哪能叠铸?一次浇铸尚且难保匀净,几层叠在一起,岂不是要裂成碎块?不过是匠人的痴心妄想。”
他抬眼看向阿砚,眼神里带着施舍般的怜悯,“你们墨家的匠人,总是把些奇技淫巧当宝贝。”
“这不是奇技淫巧!”
阿砚猛地抬头,铁链在手腕上 “哗啦” 作响,“叠铸技术能让农具批量生产,节省三成铜料!百姓能少花一半的钱买到锄头,这是能救人性命的手艺!”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看到村民们用着笨重的耒耜,一天也耕不了半亩地,才连夜画出这本手册,“你不懂就不要妄加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