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了。
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场的所有宗师,都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连血液的流速都变得迟滞。
恐惧。
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孙百草脸上的贪婪与傲慢,早已被惊骇所取代,他看着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天干,甲木。
龙魂之中,最神秘、最强大的代号之一。
传闻中,天干出手,从无活口。
“甲木大人!”
孙百草反应极快,他猛地躬身,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我等参见甲木大人!此子狂悖无知,炼出妖丹,意图祸乱燕京,我等正欲替天行道,将其擒下,献给龙魂!”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其余的宗师强者们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行礼。
“我等愿为甲木大人效劳!”
“请大人下令,我等必将这狂徒碎尸万段!”
前一秒还想抢夺丹药的过江猛龙,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摇尾乞怜的土狗。
甲木没有看他们。
他那张青铜面具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径直落在凌霄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凌霄手中的那个瓷瓶上。
“丹药,给我。”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像两块金属在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违逆的意志。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是天神对凡人的敕令。
玄一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她体内的寒气疯狂涌动,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凌霄却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玄一的肩膀,示意她退后。
然后,他迎着甲木那足以让宗师心神崩溃的目光,缓步上前。
一步。
两步。
他走得很慢,很稳。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众人心脏的鼓点上。
“你想要?”
凌霄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甲木没有说话,只是周身的气压,变得更加恐怖。
孙百草等人已经承受不住,一个个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甲木大人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孙百草为了表忠心,强撑着一口气,厉声喝道。
“凌霄!还不快跪下,将神丹献给大人!”
凌霄的目光,终于从甲木身上移开,落在了孙百草的脸上。
“你刚才说,要收我为徒?”
孙百草一愣,随即挺起胸膛,以为自己的身份起了作用。
“不错!那是老夫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
凌霄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了。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死寂的夜里,炸响。
孙百草整个人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混杂着半嘴牙齿的血雾,重重砸在地上,昏死过去。
凌霄的身影,重新回到了原地,仿佛从未动过。
他甩了甩手,像是在拍掉什么脏东西。
“一只叫得最响的狗,太吵了。”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凌霄。
他……他竟然敢在天干甲木的面前,动手伤人?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不知死活!
甲木那张青铜面具下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一股森然的杀机,锁定了凌霄。
“你,在找死。”
“是吗?”凌霄抬起眼皮,与他对视。
“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命令我。”
“尤其是,戴着一张丑陋面具,藏头露尾的家伙。”
话音落下。
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他打开瓶塞,将剩下两颗破宗丹,全部倒了出来。
在所有人疯狂、贪婪、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将其中一颗,丢给了身旁的凌薇。
“堂姐,刚入宗师,境界不稳,这颗糖豆,帮你巩固一下。”
他又将最后一颗,丢给了玄一。
“你伤势未愈,这颗丹,能帮你恢复三成。”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轰!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气息,从她们体内冲天而起。
凌薇的气息变得沉凝如山,彻底稳固了宗师之境。
而玄一那原本有些虚浮的气息,瞬间暴涨,一股超越宗师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
她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做完这一切,凌霄将空空如也的瓷瓶,随手扔在地上。
“现在,没了。”
他摊了摊手,看着甲木,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你还想要吗?”
疯了!
这个小子,彻底疯了!
他宁愿把神丹当糖豆一样喂给手下,也不愿意交给甲木大人!
他这是在用行动,狠狠地抽龙魂的脸!
“很好。”
甲木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那是被蝼蚁挑衅了神威的,极致的愤怒。
“丹药没了,就把你这个人,炼成丹药。”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手上,戴着一双薄如蝉翼的黑色手套。
随着他抬手,周围的空气中,凭空生出无数翠绿的藤蔓。
那些藤蔓,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将整个凌家别墅,都笼罩了起来。
“木之法则?”
玄一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
凌霄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连皮毛都算不上。”
“不过是催生了一些带毒的植物罢了,也敢妄称法则?”
他看着甲木,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很好奇。”
“你修炼的这门《青帝长生诀》,是残本吧?”
甲木抬起的右手,猛地一僵。
青铜面具下,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你怎么知道!”
《青帝长生诀》,乃是龙魂天干才能修行的绝顶秘法,是龙魂的最高机密!
这个小子,怎么可能一口道破!
凌霄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门功法,讲究生生不息,以乙木之气淬炼己身,大成之时,滴血重生,寿元近乎无穷。”
“可惜啊,你拿到的残本,只讲生,不讲死。”
“所以,你每催动一次功力,就会有等量的死气在你体内沉淀。”
“为了压制死气,你不得不常年戴着这双用‘千年阴沉木’打造的手套,对不对?”
凌霄每说一句,甲木身上的杀气就浓重一分。
到最后,那股杀气几乎化为实质,让周围的藤蔓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
“你,到底是谁!”甲木的声音,已经不再平静。
“我是谁,不重要。”
凌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最大的死穴。”
“就在你的心脏。”
“那里,应该已经汇聚了你毕生都无法化解的死气,形成了一枚‘死兆之种’吧?”
“所以你才戴着面具,因为你的脸,恐怕早就没了人样。”
“我说的,对吗?”
甲木沉默了。
那死一般的沉默,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他们听不懂凌霄在说什么。
但他们能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神明一般的天干甲木,乱了。
他的气息,乱了。
“看来,我说对了。”
凌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本来,你还能再压制个三五年。”
“可惜,你遇到了我。”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之上,一缕微不可见的青色火焰,悄然燃起。
乙木生机炎。
“今天,我就教教你。”
“什么,才叫真正的,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屈指一弹。
那缕青色火苗,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那漫天藤蔓的阻隔。
精准无比地,印在了甲木的胸口。
“噗。”
一声轻响。
仿佛,只是点燃了一张微不足道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