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省委大楼的。
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往日的那份意气风发也变成了惶恐和绝望。
“老师!高老师!”侯亮平带着哭腔冲到了高育良办公室门口,顾不上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高育良正在和刘省长商谈行政服务中心的施行细节,门突然被撞开、他不悦地抬头。
看到侯亮平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高育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眼神中没有意外,有的只是漠视和不耐。
“老师!我...我知道错了!”侯亮平冲到办公桌前双膝下跪,语无伦次地哀求道:“求求您了老师,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是我小肚鸡肠,妒忌学长能得到您的青睐,妒忌他双膝一跪就能....”
“不对...是妒忌学长娶了梁老师之后就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当上副省长!
“我不该看不得学长样样都比我好,更不该私下调查学长!”
“我知道错了高老师!”
“我不敢了!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侯亮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高育良的脸色,见对方依然冷漠,他干脆双手扶地,磕头了下去:“老师,求您…求您看在我当年也是您得意学生的份上,看在芳芳…看在师母也挺喜欢我的份上,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不能就这么完了啊老师!”
办公室的门打开着,侯亮平这番动静早已引起了路过干部的注意,他们不敢堂而皇之的站门口观望,但也是“来回”地路过,“顺势”撇眼内里的情况。
育良书记的办公室里居然传出如此不堪的哀求声,场景着实是有些骇人。
高育良凝神看着侯亮平,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摇头,长叹口气:“哎。。。”
“亮平啊,”高育良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叹其不争的味道,“以前,我一直觉得你,陈海,还有同伟,三人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陈海老实、沉稳,做事情认真;
同伟最富有上进心,遇上不懂会及时找我这个老师请教;
而你呢,在三人中最聪明、脑子也最活络。”
“可让我想不到是你居然把聪明活络全用在了耍小聪明上!”
“不守规矩,目无法纪!简直是无法无天!”
“除了会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抄小道、走捷径,你还会些什么?”
“啊?!”
侯亮平一愣,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听高育良的语气陡然转厉,继续说道:
“我高育良当了这么多年的法学院老师,教授出去的学生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不说个个都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但至少也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
“再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啊?!”
“为了往上爬,你可以不顾同门之谊,不顾组织原则,肆意妄为、挟私报复!
现在事情败露了,后果承受不起了?跑来我这里摇尾乞怜了?”
“我看你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完了。”
“你身上还有一点党员干部的尊严和骨气吗?”
说着高育良还拍了拍自己脸:“丢人。”
“丢人呐!”
侯亮平呆坐在原地,两眼无神,只知道喃喃:“老师,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老师。”
“您一定要原谅我!”
“我不能就这样完了呀老师!”
“我…我侯亮平保证以后跟祁同伟一样,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我还可以认您当干爹,我…”
见侯亮平依然是冥顽不灵,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着侯亮平鼻子骂:
“你给我住口!”
“侯亮平!”
“你妒嫉贤能!心术不正!”
“罗织罪名,党邪陷正!”
“祁同伟可是你的学长啊!他是汉大的学生会主席,研究生毕业,当年更是在孤鹰岭身中三枪,拿命拼回来的一等功勋!”
“他还比你努力比你上进比你正直,更比你懂如何该尊重我这个老师。”说到这儿时高育良拍拍自己胸口,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侯亮平面前:
“所以你凭什么嫉妒他。”
“又让我拿什么原谅你?!”
“嗯?!”
高育良绕着侯亮平缓步走了一圈,感慨说道:
“亮平同学。。。
我大概是不会忘记,曾经有过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了。”
“可惜我高育良教会了你法理条文,国法党纪,却独独没教会你一样最根本的东西
——做人!
怎样去做一个堂堂正正、懂得敬畏、知道廉耻的人。”
最后高育良胸膛起伏,神情触动,深吸口气地宣判道:
“侯亮平,你不配穿这身检察制服!更不配叫我一声老师!”
“从今天起,我高育良再没有你这个学生!”
说完,高育良对着侯亮平方向微微鞠躬,似是在跟侯亮平做最后的道别。
“下课。”
当看到高育良竟然缓缓朝自己鞠躬,一如多年前法学院课堂上一般时,侯亮平整个人都懵了。
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完了。
高育良的这一鞠躬,不仅完全断送了他的前程,更是将他最后一点尊严踩碎。
怎么走出那间办公室的,侯亮平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离开高老师办公室时,整个天空都是灰的,空气粘稠的如同浆糊一般,让他感觉到窒息。
......